王耀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恐。他知道亲吻是很正常的礼节,有的国家打招呼就亲手,亲人会相互亲吻脸颊,朋友握手,有的祭司会亲吻孩子的额头来赐福,有的还亲吻鼻子……但是亲嘴,好像就是恋人的专利?
疯了疯了。王耀悄无声息地猫下腰,像个小偷在草丛里匍匐前进。他把滚烫的脸贴在湿冷的泥土上才感觉好受一点。
——胡乱猜疑别人是不好的,尤其是自己的伙伴。对,就是这样。
他在原地趴了许久,懵了许久,猛地希望自己没有喝那么多水没有去小解没有看到那副景象,他觉得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对待费里和路德维希是个问题。该死,他真是个笨蛋,让他先死一会儿吧。
不知趴了多久,王耀手都麻了,林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王耀连忙爬起来,差点摔到自己。他看着来者,不无窘迫地磕磕巴巴道:“伊……伊留沙,你怎么来了?”
“我不叫伊伊留沙。我来找找你的尸体,怎么这么慢。”伊利亚慢条斯理说,“我以为你被猹子咬了脚趾头——行了,他们都要睡了,我们回去守夜。还有,你是不是吃了蘑菇?”
“蘑菇?”王耀跟在伊利亚身后含糊不清问。伊利亚就解释:“你看起来像是中邪了。”
有那么明显吗……今天这一天,真不知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王耀回去以后躺在篝火边,陷入了无比痛苦的沉思,伊利亚也跟着躺下,深深地叹道:“累死了……”两个人都士气低沉。
伊利亚盯着夜空,上面有一轮饼状的明月,看起来香甜可口的样子,它的到来使群星都自愧不如地躲了起来。看着这明亮而泛着一圈虹光的月色,伊利亚浑身都放松了,他想起神话里说的吸血鬼和狼人,在月圆之夜一切罪孽都会被减轻,因此罪人在此时活跃,普通人也会变得更为放肆……这种由内而外的轻松是伊利亚长久以来的第一次经历,即使他旁边还躺了个唉声叹气的小不点。
伊利亚开口问:“你妈妈死了吗?或者你姐姐。”
一般来说伊利亚的问题都是些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王耀都习惯了,于是如实回答:“不知道。姐姐应该是没有的。”
“哦……那你奶奶呢?”“不知道。”
“你被收养过吗?”
王耀好像有点明白伊利亚问东问西的要干嘛了,偏头瞥了他一眼:“是。一座巴.尔.干那边的修道院。”
“那就对了。后来他们都死了对吧?”
“你想打架吗?”
“算了吧,没力气了。我又不是在找茬,你的事情你爱说不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耀也无法保持缄默了:“你就是故意的。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我看看能不能抓到你的把柄。这样我们就扯平了。”王耀想起伊利亚之前确实跟自己说了他的过去,得了,这下子拎不清楚了。没办法,就随便说说吧。
今夜静得不可思议,倾耳似乎能听见虫子振动翅膀的声音,干脆的枯叶散发出淡淡的灰尘味,像是大地对着皎洁的月光发出的叹息。月儿圆且大,好像下一刻就要坠落尘世,王耀枕在秋日的大地上,枕在轻凉的月光里:“……我以前被一所修道院收养过,里面也有很多黄种人的小孩,虽然生活清贫,但那里的嬷嬷对所有人都很和蔼,尽力照顾我们。”
“我希望这样的好人能长命百岁,如果没有战争。”
王耀顿了顿,平静地继续说:“……纳.粹出现的时候,我和她在水井边打水,那时我们已经经历过好几次打劫了。她立马把我放在水桶里悬在井中,然后我听见一道很响的枪声,像是爆炸一样,我抬头一看,她趴在井口,有血滴在我脸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王耀不由得想到,当初嬷嬷挡在井口上究竟是为了不让敌人看见他,还是不让他看见这残忍的世界,亦或是两者皆有?而确凿的,他躲在井下,将嬷嬷死去的铁青的脸色注视了一天一夜。
“当我从井里爬出来,枪声已经停止了,硝烟还未散去,血还未干涸——我大概,在那里看见了地狱。”
“呼……我知道了。你去睡觉吧,我要待在这里。”伊利亚的反应很淡,或者说根本没有反应,王耀躺在那里没听他的话,他又问,“所以说,这就是你不想打架见血的原因?”——所以说,这就是你想替别人挡枪子的原因?真是宅心仁厚啊。
“我觉得恶心。”
“恐怕这人间不遂你愿,总有一天你也要端起枪向人类射击的。”
“我逃跑,跑得有多远就多远。”
伊利亚笑了:“这算是什么办法?现在这世道哪里有干净的地方?我看你今晚就得梦到索命的贝先生。我说,你过来。”
“你干嘛?”王耀往伊利亚那边凑近了一点,伊利亚伸手在他胸前画了个十字,说:“你这么爱幻想,不如去求求上帝吧,我祝福你。”
王耀恼火地推搡了伊利亚一把,结果伊利亚往旁边一滚,坐了起来,抬起头来忽然道:“那我们一起逃吧。”
王耀愣了愣,看着伊利亚一字一句:
“有多远逃多远,逃到天涯海角。”
还是少年模样的伊利亚抱住双腿,微笑着将脑袋搁在膝盖上,像只在搞恶作剧的漂亮大白猫,他背后是一片黑暗。蜷缩在干草地上的王耀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那个奇妙的笑容。
他的思绪在夜风中乱成了摇坠的万千星屑。
☆、睡仙降临,心想事成
王耀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仿徨,一面走一面寻找着什么。突然他身后传来火燃烧的声音,他没有回头,拔腿就跑,火团中的怪物向他奔突,他听见草叶被折断,知道自己快被追上了,本来万籁俱寂的森林间猛地亮起了无数双蓝色的眼睛,它们的讥笑声由微弱模糊渐渐转变得放肆刺耳,王耀一听见那声音就感到身体沉重不堪,而炙热的火熊还在追着他咆哮,恐惧像一根针刺得他脊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