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无所不为,只要能征服你。我们做所有能做的事情来磨平你的锋芒,摧折你的心志,愚钝你的头脑。最后将你变成囚笼之鸟,我的上帝的宠儿啊。”医生坐在监视室里喃喃自语。
“呕——”马修对着洁白的地板一阵呕吐,猩红的液体中蠕动着一条濒死的金鱼,他勉强爬起来,扶着墙一面走着一面留下斑驳的足迹,通道遥远无尽,前进和后退模糊了概念,明明努力地行走着,现状却毫无改变,如果是世界是不断上升的,那么马修就正在堕入深渊。马修像孩子一样蹲下来抱头大哭,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虽然失去前就百般珍惜,但事物最终都会不可抗拒地离你远去,他什么都没能守住。不能说的秘密暴露了,他终于还是被抓住了,而比原先残忍百倍的酷刑将落在他身上。此时,光洁的天花板倒映出马修的身影,史蒂夫的声音自头顶回荡:“我在这里,告诉我你的愿望。”
“梅格……”然而,马修越哭越缩成小小的一团,他从青年变成少年,又从少年变成小孩,低着头啜泣的男孩哭得说不出话。史蒂夫蹙起眉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想要伸手触碰马修,却被镜子的屏障挡住了,他赌气般的一下又一下敲着镜子,却无法引起马修的注意,镜子上出现了裂痕,裂痕不断加深,映射出来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我会帮他们找到你,除了阿尔弗雷德。”说罢这句话,镜子彻底碎了,史蒂夫的影子消散在虚空中,他无言的注视融化在最后一道叹息中:
“只要你希望,随时可以呼唤我,哪怕一万遍。”
“哈嚏!”阿尔弗雷德打了个喷嚏,提诺抵给他毛毯,叮嘱他好好休息。阿尔弗雷德环顾四周,明亮的日光灯下,集会所的人们熙熙攘攘动员起来为行动组收拾行装,他们预备明天就出发,提诺说:“明天会有一场恶战的,虽然你不必冲在前头,但打起十足精神是必须的。”阿尔弗雷德擦擦鼻头:“我突然一阵恶寒……不得不说我有不好的预感,之前说到我兄弟跟我是双胞胎,我们之间有心电感应,我想尽快找到他。”
“阿尔弗雷德!”帐篷里传出西蒙的声音,他们在里面规划路线。阿尔弗雷德钻进帐篷,桌子上铺着一张美.国地图,艾米尔用红色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三个圆圈,分别标记了三个地点,他解释道:“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你在萨克拉门托遇袭,瓦修和他妹妹在旧金山的实验室失散——以及我们初遇的地方,可以初步推断你们的家人在这三处研究所之一,没准你们要找的两个人刚好在同一个地方。你的异能不是幸运吗?那你来选一个做第一个攻击对象。慎重一点,协会逼得紧,物资也有限,我们今年只有一次机会,搞错了的话只能明年春天再说了。”
“阿尔弗雷德,拜托你了。”站在一旁的瓦修突然紧紧抓住阿尔弗雷德的手臂,目光闪烁地盯着他的眼睛,就差跪下来祈祷了。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他靠近地图,借了一枚硬币来抛,随着“上帝保佑”的默念,幸运币准确无误地落在一个地点,西蒙拍案而起:“那就这么决定了!谁来带那两个菜鸟再去练两下,别死在那里了……”
不一会儿,人群散去,卢卡斯脱下衣服,西蒙帮他上药,青年人的背部有三处弹疮,两个是为了保护西蒙,一个是为了保护艾米尔。西蒙灵活地给纱布绑了个蝴蝶结,推推卢卡斯:“好了。”卢卡斯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背对着西蒙隐含怒意地说:“明明说过今年不再行动了,你的话喂狗了吗?你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和那个时候一样,你一如既往地爱多管闲事。”
“不这么做的话,我就不可能与你们相识了啊。”西蒙面带笑意地起立,“不这么做的话,我也不可能有今天啊。”卢卡斯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系好扣子:“总是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迟早要吃苦头的。不过即便如此……”他回过头来把拳头抵在西蒙胸前,目光如炬说:“你要战斗我跟着你,你要隐退我也陪你,你记住这点就好了。”
西蒙大大咧咧地一拍脑门:“我真是个幸福的男人啊!简直要羡慕死自己了……”他伸手揉乱卢卡斯的后脑勺,不由自主地放软语气,“谢谢你,搭档。”
距今大约十年前,常人设立的某异人“学校”里有三名异人少年,两名隶属于保镖科,一名狙击科。在学校工作的常人教官把自己的儿子带到学校里一起训练,于是常人儿子与异人少年们相识了,最开始只是很纯粹地觉得做朋友很开心,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常人的孩子越来越无法忍受看到异人的孩子被歧视、被利用,他们终于一起逃跑了,后来又去别的学校救出了少年之一的弟弟。少年之一提议说:“不如我们从今以后就做这份工作吧。”
几年后,西蒙的小队诞生了。
光着脚窝在吊椅里的安东尼奥拨动尤克里里的琴弦,撩人的弦音立马回荡在冰凉的冬夜,基尔伯特坐在台阶上抬头仰望璀璨的夜空,靴子蹬着地打节拍,风声是无尽的沉默。基尔伯特在手心里摩挲着一枚戒指,戒指内侧刻着“EH”两个字母,今天是他的生日,但聚会已经结束,人群和狂欢也早已散去,草地上只剩下残破的彩带和废弃的礼品包装纸,不论是过去的几年还是今后的几十年,人生都应该会像派对一样最终归于宁静,缓缓流走吧,他只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无愧于心。
“哎呀,今天也没能说出口啊……”瞥了一眼伊丽莎白送的手缝小鸡厨房手套,安东尼奥的声音里透出戏谑。基尔伯特捡起个什么东西砸他:“要你多嘴!”
“基尔明明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到了关键时刻就莫名地敏感啊。”安东尼奥扫弦,连草丛都为之颤抖。基尔伯特叉开腿把脑袋靠在膝盖上,一手按在自己有黑鹫刺青的右臂:“我可是飞行员,飞行员必须谨慎。虽然我不能再飞了,这个时代没有飞行员……”他罕见地变得失落起来,安东尼奥无奈地耸耸肩:“俺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毕竟伊丽莎白那么漂亮,你谨慎了十几年还不够吗!”基尔伯特跳起来揍他:“都说了你很烦啊!”
“俺都帮你干一天活了,你就不能让我八卦一下吗?”安东尼奥游刃有余地用尤克里里格挡,甚至伸腿绊了基尔伯特一下,“一心慌动作就乱了呀,基尔。”基尔伯特回踹了一脚:“搁四年前你这肋骨早断两根了!”
“多谢手下留情啊。”安东尼奥捂着肋骨笑起来,“听伊丽莎白说,你当初在国防大学什么都要争第一,搞得她很火大,想用平底锅狠狠地敲你的后脑勺,最后体测你拿了第一,但是笔测第一是她的。我说,如果你就这样留在军队里了,不知道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呀,一定很紧张,每天都有挑战,而且跟我们截然不同……”基尔伯特用脚拨开地上的碎屑,坐回到台阶上一言不发地戳地,安东尼奥于是善解人意地又开玩笑说:“喂,所以俺什么时候能吃上婚礼蛋糕啊?”基尔伯特会意,头也不回地回敬一句:“那么想吃怎么不自己结婚去?!”
这时,远方一道异样的光打断了他们的嬉闹,基尔伯特回头一看,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跑车正穿梭在崎岖的田间小道上,那晃眼的骚红色十分眼熟。安东尼奥大吃一惊:“费里的车?!”
“生日快乐,哥哥。”路德维希一下车就给了基尔伯特一个大大的拥抱,基尔伯特咧开嘴笑了:“你记得呀!”费里西安诺和安东尼奥也扑过去,四个人像一家人一样团在一起,本田菊站在一旁只踌躇了一下就加入了他们。基尔伯特拍拍路德维希的肩膀:“看到你们这么精神比什么都好,不过你们怎么回来了?”
“其实是关于菊的飞机……我们有个请求。”路德维希正色,“火箭大游.行”的三人突然站到一起深深地鞠躬,“拜托了哥哥,请教菊驾驶飞机!”
“嗯?你们在说什么……”基尔伯特一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听完路德维希的解释,紧接着他的眼神就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们是认真的,这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持下去。”本田菊第二次鞠躬,他为回家已不知低过多少次头:“是!”
“但是,你们搞到飞机了吗?没有关键的飞机可什么都做不成啊。”安东尼奥担忧说。费里西安诺举手:“飞机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大概待会儿它就来了!”
“‘待会儿’?”基尔伯特挑眉,此时,远方传来一阵异常的轰鸣声,漆黑的山脊浮出一点闪光,安东尼奥指着天际开始哇哇大叫:“唔啊啊那是什么呀?!”一道巨大的黑影向他们飘来,费里西安诺的解释声淹没在引擎的震动和螺旋桨的飞转中:“我们在有飞机的城镇认识了很多好心人,其中有个老飞行员……虽然他不能带菊回家,但是他答应帮我们把飞机开到洛杉矶来……”
“我的天啊……”在庞大的人造飞鸟的阴影和飓风下,基尔伯特瞪大了眼睛,一股熟悉的铁锈味似乎从记忆里清晨空旷的训练机场飘出,无数次绕着机场跑圈的孤独身影使他的心脏从黑暗中鼓动着不断膨胀,爆发出强烈的光热……基尔伯特冲向房里取来一样东西,对着天空发射——“嘭!”信号枪的火光照亮夜空以及年轻人的眸子,指引远道而来的飞机降落在基尔伯特最近刚整理出来的大片棒球场,基尔伯特对着广阔的天空张开双手,畅快地呼吸带有焦味的空气。路德维希略吃一惊:“哥哥,你一直藏着这样的东西吗?”
“算是退伍费吧。”基尔伯特对着慢慢着陆的飞机行了一军礼,目光如炬仿佛与多年前的老战友重逢,他转向路德维希,“阿西,谢谢你们。”路德维希与基尔伯特在深夜里静静对视,夜风吹不掉基尔伯特眼中的火焰,路德维希恍然间读懂了他的某种意志,沉声:
“‘审判日’后哥哥从军队回来,父亲母亲都很高兴,但是我总感觉从那时起,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哥哥身上剥落了……现在,欢迎回来,基尔伯特·贝什米克下士。”
☆、第19天
由于十八岁从高中毕业的那一天正好与阿尔弗雷德和马修的生日接近,所以班级聚会连带着庆祝了他们的成年,阿尔弗雷德仍然记得那是一个燥热的、群星闪耀的夏夜,派对上有音乐、舞蹈和爱情,年轻人的生气在成熟之际躁动起来,从芝加哥多年来的死灰中暗自燃烧,他们愿意提前消费激情,因为这个时代的末路永远是沉寂。阿尔弗雷德站在桌子搭成的简陋舞台上做出最后的告别——他们第二天早上就要组建车队离开芝加哥去旅行——亚瑟和弗朗西斯都站在角落听他极具感染力的发言,而马修喝了点啤酒,躲到厕所里去了,或许他是在没有人的地方缅怀已逝的某段时光。
这样一个热烈如同烟火的夜晚,阿尔弗雷德却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罕见地决定早点和马修回宿舍,他敲了敲厕所门,里面传出有些慌乱的声响,马修开门,露出一张泛红的、眼神如小动物般澄澈的脸,他就知道马修喝醉了。他故意问:“喝醉了?”马修摇头,一副老实模样,任由阿尔弗雷德牵着自己的袖子往外走。
脱离了火热的派对,外面的空气显得无比清凉,阿尔弗雷德终于喘过气了,水银灯的光束流淌在发白的水泥地上,连里面裹挟的发光颗粒都清晰可见,反观头顶的星空却黯淡许多了。过去的一百年里,人类曾用人造光杀死了银河,在不夜城熄灭的今日,星空归来了,阿尔弗雷德认为这正像他和马修的存在。走了一会儿,还没看到宿舍马修就实在走不动路了,两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并排坐下,马修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阿尔弗雷德伸手在他眼前晃动,见他没反应就放心了:“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我会叫醒你的。”
“可信度极低。”虽然脑袋晕晕乎乎的,马修的回复依旧犀利。阿尔弗雷德若无其事地强行转移话题:“除了西雅图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圣……索菲亚教堂……”“你醒醒,美.国没有这种教堂。”阿尔弗雷德忍不住侧目看看马修到底是不是醒着的,“为什么想去教堂?我们当中可没有一个人信教。”马修垂着头,头发披在赤红的脸颊上:“教堂养羊,我喜欢绵羊。红色的墙壁象征人间的罪恶。”阿尔弗雷德定论:醉酒状态的马修除了骂人以外不会说人话。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不过拜托你别乱跑,我会看着你的,还有亚瑟他们。”阿尔弗雷德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去年在厨房里拿着菜刀发呆的事,是不是如果我不进去打断你,你就要动手了?”马修没有回答,似乎是没听到阿尔弗雷德的话,他于是又说:“我一直知道你想干什么,从小到大。我有时很怕你,搞不清楚你会用怎样的方式毁掉一切,不过既然你对我残忍,我也不会轻易放开你。”据说对着睡着的人说话,能悄无声息地把一种想法植入别人的脑子,阿尔弗雷德想试一试——作为对马修根深蒂固的顽固念头的又一次消极的冲锋。
“阿尔弗……”马修突如其来的呼唤使阿尔弗雷德心里咯噔一下,他害怕自己不合时宜地摊了牌,“我哪也不会去的。虽然我将不再是我,但我会变成你,变成你们每一个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过是把一切托付给你,就好像从母亲腹中生下来的只有阿尔弗雷德,没有双胞胎。”他露出了一个赤红的笑容。不对,不对,记忆里不是这样的,真实情况是马修真的醉了,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尽管察觉到这点,阿尔弗雷德还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不!我才不要这种人生!就算什么东西都要掰成两半用、总是被人认错、因为你的缘故不停地犯错,我也不要是一个人啊!没有你的话,过去和现在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啊!”然而马修缓缓回头,对激动的阿尔弗雷德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神情:“我求你了,放开我吧,我已经忍耐了快二十年了。”
“不!”阿尔弗雷德当场拒绝。马修也站起,伸手放在他的脸上:“求你了……”阿尔弗雷德涨红了脸,牙齿咯咯响:“不!”马修收回手:“你找不到我的……”阿尔弗雷德焦急地大喊:“我会的,你等着!”马修苦笑着摇摇头,上前轻轻地吻了阿尔弗雷德,留下一道灼热的气息:
“不,你已经失去我了。”
阿尔弗雷德蓦地睁开眼,看到的是透进白光的蓝色帐篷顶,他的睡袋附近被捣腾得乱七八糟,瓦修正尴尬地收回手:“我本来想叫醒你的……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快点起来吃早餐,我们要出发了。”阿尔弗雷德起身,晃晃眩晕的脑袋爬出帐篷,由于昨天的特训,他的肌肉有些酸痛。集会所今晨依旧忙碌,早餐是饼干和果汁粉,按照西蒙的话来说就是“战时干粮”,他还说:“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指望你干点什么,有力气逃跑就行。”阿尔弗雷德给自己的手枪填好子弹后就再没有多余的武器给他了。
计划将人马分为了三路,一是作为幌子的集装箱组,少部分人假装成运货车与实验室进行正面接触吸引注意力,二是主力军,大部分人埋伏在附近的掩体里等候时机发起攻击,三是后援队,负责补充军力、物资和情报以及远程协助,先手攻击就需要他们切断实验室的电源和空调系统。实验室主体大都隐藏在地下,只要失去供电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而他们应对外敌的惯用伎俩就是释放催眠性气体。详细的计划书下达到了每一位领队的手中,行动的代号也已决定,一辆辆车发动起来,浩浩荡荡出行。大概行驶了三小时,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期间道路一直是空荡荡的,但第四个小时出现了一点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