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水航,你见过我爸妈的,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真的很可爱。”
我们遇到红灯,站住脚步,等在那里。
唐泾川望着红灯,继续说:“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很多人都跟我说,要坚强,要振作,跟我说以后我自己也得过得好,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心,但是那种状态下的我越是听见这样的话就越是觉得烦,烦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他们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我就已经开始害怕。”
我低着头,看着脚尖,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一次我跟亲戚吵了起来,他们闹哄哄的在我家说这说那,整个客厅都是人,我躲到了厨房,关着门,却还是能听见他们在那说我可怜说我惨。我可怜吗?我惨吗?那时候我想,大概就是老天爷觉得我还不够惨所以才让我不停地失去我爱的人。”唐泾川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们面前的信号灯变了颜色,我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过了马路。
走到马路的另一边,我轻轻放开了手。
“那天我把所有亲戚都骂走了,第二天就去找中介卖房子。”他摸了摸口袋,说,“有烟吗?”
我们找了个可以抽烟的地方,在角落里,在人堆儿里,点了烟。
他说:“就那之后吧,我不愿意和人说话,也不愿意听人说话,就是厌烦,也害怕。后来我从老家回来,继续上班,每天出门之前都要努力做心理建设,我得站在门口疯狂告诉自己没关系,没什么难的。但那时候就好像推开门一走出去外面就是万丈深渊一样,我怕见人,怕跟他们对视,我害怕所有人,也讨厌所有人。我知道我病了,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看医生。”
我狠狠地吸了口烟,头低得更深了。
他让我说不出话来,我回忆着那段时间我在做什么。
那十个月里,我以为唐泾川不愿意见我,也就不敢让他看见我,我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依旧关注着关心着他,我知道有段时间他请了假回老家,但却没有深究那是为什么,现在我懊恼不已,我应该到他身边去的。
我们的烟慢慢燃尽,再次回到了马路上。
他说:“后来我就在想,我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就是在那天,公司着火,然后我又遇见了你。”
唐泾川说这些话时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这日本的冬天,清清淡淡,微凉却也舒服。
他说:“我那天特别意外,没想到会遇见你。”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地往前走:“你走过来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钱包里的那张卡片在发烫,好像着火了一样。”
他笑了笑说:“其实,那张卡片也好,后来的那张也好,我知道,都是你写的。”
我的脚步顿了顿,没吭声,继续跟着他走。
“我见过你的笔迹,认得出来。”
原来我的小把戏,人家早就看穿了,只不过懒得拆穿我。
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所以,你一直都在装傻,是怕我尴尬?”
他对我笑:“不是,我是怕......”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揉揉鼻子说:“我们回去吧。”
唐泾川有话没说完,我很清楚,但他不说,我不能问。
在唐泾川身边的这些日子我学会了自控,这真是很有用的本事了。
我们俩回酒店的路上也没说什么,一直到了房间门口,我对他说晚安,他突然叫住了我。
他说:“其实刚才我有话没说完。”
我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转过去看他。
他说:“卡片的事,我假装不知道,并不是因为怕你尴尬。”
唐泾川吞咽了一下口水,又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怕变化。”
他说:“有些时候,很多感情并不牢靠,模模糊糊的友情大概比什么都走得更远,水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能明白。
爱情为什么就不能长久呢?
他推门进了屋,我在那里站了好久,然后转身去敲了隔壁的门。
又一次深夜打扰人家,我其实挺抱歉的。
余医生来开门,身上穿着睡袍。
我说:“能聊聊吗?”
秘书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你跟唐哥怎么了?”
余医生把他塞回去,对我说:“我换衣服,下楼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