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把脸,换身衣服。”明镜带他们往后院走,“我们去看小侄女。”
明堂去年春天喜得千金,今晚在苏州办周岁宴,明家在苏州的亲戚几乎全到齐了,里外摆了十几桌。院子里支起灯架,耀亮如白昼。
明镜携三个弟弟坐在正堂,明台刚坐下就要找小妹妹玩,他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是堂叔的事实,一口一个妹妹,明镜笑他乱了辈分。明堂也乐笑了,说小孩子下午吃了奶糊,还在歇觉。明镜明楼和他碰杯,道了恭喜,明堂乐呵呵地拿着酒杯,又去下一桌敬酒。
酒席请了苏州城最好的酒楼操办,菜品自然无可挑剔,一道热炒上桌,香气扑鼻,同席的人都赞不绝口。
盘子摆在桌子另一边,阿诚看不清,问明楼那是什么菜。
“这叫炒软兜。”明楼夹了一筷子放在他碗里,他尝了一口,恍然大悟:“是鳝丝啊。”
“对,就是炒鳝丝。”鳝段肥厚嫩滑,阿诚几口吃完了,明楼又给他舀了一勺,夹起一片,鳝段两端垂下碰在一起,“像不像布兜?”
阿诚笑着说像,张嘴一口吞掉了鳝片。
门口突然掀起一阵哄闹,原来是今晚的主角登场了。明台伸长脖子使劲儿往人堆里看,什么也看不见,他悻悻地坐到阿诚身边,往他碗里瞧了一眼,失望道:“没啦。”
阿诚奇怪:“什么没啦?”
“鳝丝。”明台朝桌上的盘子努努嘴,“都吃光了。”
“这么喜欢?”明楼笑着说,“回上海带你们去饭店吃。”
明镜这时抱了孩子过来,招呼明楼来看。小孩子兜了一件杏黄色的软缎披风,靠在明镜怀里,好奇地朝陌生人打量。
“这孩子眉眼真精致。”
“是漂亮。”明楼附和道,笑着逗了逗她。
明台踮起脚对她做鬼脸,小孩子呀呀地喊,手舞足蹈,他忽然凑近闻了一闻:“小妹妹是香的。”
明镜噗嗤笑,对他说:“快把嘴上的油擦一擦,别弄脏衣服。”
阿诚在衣襟上蹭了蹭手,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小孩的手,手背肉鼓鼓的,指节像细嫩的藕带。他觉得有趣极了,抿起嘴笑,轻轻骚了骚她的手心。小孩子蜷起手指,攥牢了阿诚的食指不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怕是有缘的。”边上有人笑说。
阿诚有些不好意思。
“小叔叔好看呀。”明镜低头哄怀里的孩子,“是不是呀。”
小孩子仰起脸冲明镜咯咯地笑,明镜笑吟吟地逗她,眼神如水般温柔。明堂嫂过来抱女儿,她们说笑着,一道走去另一桌。
大姐和嫂子是一样的年纪,嫂子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明楼看着姐姐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酸。
他多喝了几杯,退席的时候人已微醺。明镜抱着明台,在门口对明堂道别。
明楼笑着对阿诚伸手:“来,大哥抱你。”
门口聚了不少宾客,阿诚脸红红地,躲到明镜身边:“我自己走。”
他自觉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好意思让大哥抱,更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把抱起。
“不要大哥啦?”明楼哈哈笑。
明镜看一眼他酡红的脸颊,轻声道:“你喝多了啊。”
“哪有。”明楼打了一个酒嗝儿,眼睛还是晶亮。
“我搀着大哥。”阿诚跨步过去,牵起明楼的手。
“这孩子会哄人又贴心。”不知哪家的亲戚夸赞道。
酒席上总有人拿他打趣,阿诚尴尬极了,怕这会儿又提起这个话题,拉着明楼低头往外冲,出了门,回头对明堂哥他们挥手道别。
明堂家的宅子和他们家紧挨着,中间隔了一条狭长夹道,有侧门互通。若是从前门进出,则要走上挺长一段路。明台看到阿诚哥不让大哥抱,也从姐姐身上下来了。
他现在坐立行事样样都学阿诚。
路灯灯光黯淡,明镜嘱咐他们留神脚下,他走着走着,忽然问:“大哥,你也抓过周吗?”
今晚的宴席上,小孩子在一堆书册针线钱币里抓了一把金算盘,大家都说这孩子会精打细算,将来是大富大贵的命,乐得明堂哥合不拢嘴。
“不记得了。”明楼随口道。
“你大哥抓的是书和砚台。”明镜笑眯眯地,她记得一清二楚,“所以读书好呢。”
“我好像没有抓过。”明台闷闷道。他不记得母亲对他讲过抓周的事,自己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