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丢弃希望。”
明楼说完最后一句话,在他肩上拍了一拍。明诚几乎被他拍出泪来,眨眨眼睛忍住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沉思了三五分钟,事实上不过是五六秒的空白和停顿,再一次和明楼的视线相遇时,他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疑虑和恐惧。
“我相信陆叔。我相信他做的是对的。”他一字一句说道,缓慢且坚定。
他说话的时候,明楼一直看着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笑,伏在他耳边说:“我相信你相信的。”
他们望着对方,一同微笑起来。
房门吱呀一响,明台探头进来,似乎很意外在他的卧室里见到明楼:“大哥你怎么还在呀,今天晚上我和阿诚哥一起睡。”
明台转眼就要满十岁,早已不和姐姐一起睡了,所幸还有阿诚哥陪他。苏州老宅的床宽敞,两个半大孩子并排躺下还可以打个滚。白天听说要住在苏州,他就期待晚上和阿诚一起睡,两个人头碰头看漫画书,说悄悄话。
“阿诚哥快去洗脚,我在床上等你。”明台踢掉鞋子跳上床,掀开被子就要往里钻,明镜匆匆走进来,往被子里塞了一只汤婆子。他脚底踩着热烘烘的一团,惬意地长叹一声,又连声催阿诚去洗漱。
明诚看了看明楼,从架子上拿了脸盆,端着出去了。明楼慢吞吞地站起来,明台裹着被子在他身后喊“大哥再见”,他权当没听见。
出了门,明镜见他脸色郁郁,揶揄道:“冷落你了呀。”
明楼笑笑,感慨道:“前两年来苏州还是一人带一个睡,一转眼都长大了。”
“是呀,小孩子是长得最快的。你小时候的样子还在我眼前晃呢,一眨眼也这么大了。”
他似乎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侧头去看,只看到了姐姐的笑脸。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辛苦你开车回上海。”
他们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明楼睡下的时候,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木板墙的缝隙里漏出细碎的光。他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两个小的在讲悄悄话。
明台大约是说了个笑话,阿诚没怎么笑,他自个儿倒哈哈笑出声,在床上滚来滚去地蹬腿,把床架子踢得嘎吱响,连墙板也微微颤动。
明楼抬手在墙板上轻轻扣了两下,隔壁立刻安静无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轻声说:“对不起,大哥。”
是阿诚的声音。
他在黑暗中笑了,对隔墙的人说:“睡吧。”
很快,缝隙里的光灭了。有人趿拉着鞋子下床关了灯,回到床上躺下,轻轻地翻了个身。
没有人再出声,小楼的冬夜只余寂静。
END
*文中汪老师借用汪伯乐先生的事迹,特此注明。
第19章夏夜(上)
明家旧事系列,1929年,明楼25岁,明诚16岁,明台11岁,明镜32岁。
一只乱挖坑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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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夜里的风轻柔温凉,吹不散团团热意,只轻轻撩动台灯罩子下的细穗。明诚身上仍是白日里在学校穿的短袖衬衫,衣摆规规矩矩束进裤腰,额角已经沁出了汗。明台凑过来对调色盘上横七竖八铺开的颜料研究一番,又转过头去摸画布。
“去,别捣乱。”——这么说是驱不走他的,非要警告一句“当心弄脏衣服”,小家伙才醒过神似的挪开身子。
餐厅的窗户都敞开了,一只灰白的蛾子抓在纱窗上缓慢地爬走,光线稍暗的角落里伏了一只更大的。清亮的评弹声从楼上飘飘袅袅落下来,阿玉在洗碗,一把筷子搓得哗啦啦响。明台伸头朝厨房里看了看,回到明诚身边围着画架打转。
明诚被他晃得眼晕,沾错了颜料,下笔觉出不对,只是已经晚了,画布上挂了一道艳丽的红。
“你能不能消停点。”他握着笔,对明台皱眉。
“我怎么啦。”明台跳开老远冲他喊。
“吃完饭就在这里晃,没事做是吧。”
话音未落,厨房里一声惊叫。明诚还没回过神来,明台已经咧开嘴,拍着大腿嘎嘎地笑。
“小少爷!”阿玉惊魂未定,兜着围裙从厨房里追出来。
得逞的人早就蹦着跑开了,放肆的笑声惊扰了楼上的清净,明镜的声音远远地飘下来:“明台,你又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