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看不下去要出声管教,被明镜一瞪眼,默默退出门外,转头看到阿诚已经洗漱好从盥洗室出来,小脸清清爽爽,抹了明镜给他买的孩童面霜,甜甜的水果香。
小孩子弯了弯身子向他道早安。明楼说过不用向任何人行礼,然而他刚来明家不久,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习惯。明楼瞥见他后脑勺一簇头毛晃晃悠悠翘着,笑了笑,伸手替他抚平了。
阿诚比起明台要省心多了,但是太让人省心也不对劲。明楼不希望他刚从一个牢笼里出来,又把自己限制在另一个角落。
生煎皮薄底脆,里头一汪汤汁是最诱人的美味。阿诚咬开馅皮,舌尖被涌出的汁水烫了一下,立刻抬了头低低地吸气。
“烫到了?”明楼问。
他顾不得答话,只点了点头。
“猫舌头。”明楼笑,给他倒了一杯凉水,“喝点水凉一凉。”
阿诚端了白瓷杯小口喝着,等舌尖痛感慢慢消解,转眼去看明楼。明楼蘸着米醋吃生煎包子,又舀上一碗清香白粥,四瓣青瓷碟上摆了不同的酱菜,脆腌萝卜一咬喀嚓响,咸香四溢。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明楼转过来问他:“怎么不吃了?烫得很痛?”
阿诚拘谨一笑,摇了摇头,埋头去吃那只生煎。他好像刚从一场黑暗的梦里醒来,而和明楼一同坐在这间明亮宽敞的餐室里又像是另一场梦,他在努力分辨现实和梦境。
米醋酸甜清爽,浸透了肉汁的底鲜香焦脆。他一口一口嚼着,吃得极认真。明楼被他这份专注吸引,不知不觉看他吃了好久,回过神来兀自笑了笑,对阿玉吩咐道:“上楼去看看明台。跟他说今天有长乐茶楼的生煎,要是他再不起来,就全让阿诚吃了。”
阿玉笑着应了。
阿诚立刻抬头:“我吃一份就够。”
明楼对他笑笑:“他再不下来,就全部归你。大哥说了算。”
阿诚不做声了,就着酱菜喝稀粥,眼神悄悄朝明台那只碟子飘过去。没过多久听得楼上明台一声喊,脚步声东奔西跑地热闹起来。他喝完粥,明台正好冲进来,猴儿一样跳上椅子,伸手去拿筷子。
明楼皱起眉头:“没规矩,见了人也不叫。”
“大哥阿诚哥早。”
“牙刷了吗?”
“刷了。”
“脸洗了吗?”
话音刚落,明镜蹬着高跟鞋冲进来,手里的毛巾冒着热气:“明台,先别急着吃,小花猫脸还没擦呢。”
明台在热毛巾底下呜呜叫着扭来扭去,等明镜放开他,立刻对着生煎包子狠咬一口。
“当心烫!”
明楼出声提醒,却也来不及拦住他。汤汁喷出来,破了相的生煎落到碟子里打了个转,一包汁水统统洒个了干净。
明台烫得嗷嗷叫,明镜急忙给他倒凉水,拿毛巾擦他嘴边的油汁,心疼得紧,又气他毛躁,埋怨了几句突然调转枪口,怪明楼不早点提醒,明楼无奈,也自认不是。
就在那个鸡飞狗跳的早晨,阿诚忽然觉得明家人变得生动起来,不只是衣着光鲜端正上座的少爷小姐,他们和任何一户人家一样,都有着笑与闹,每天的日子也是从一碗白粥一碟酱菜开始。
后来到了巴黎,他时常想起家乡小食,最想念的就是长乐茶楼的生煎包。皮薄底脆,葱花清香,若干年没尝过,此时回想起来倒像是一道珍馐美味,念念不忘。明楼问他晚餐吃什么,他愣了一时,忽然就说想吃生煎。
“皮薄底脆,满满一包鲜香汤汁,面上洒了白芝麻黑芝麻绿葱花。”
明楼的思路中断片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明诚还径自沉浸在念想中:“要是能吃上生煎就好了。馅料和面粉不是难事,但是家里的煎锅不够厚,做不出那样焦黄松脆的底,要去哪里找那样的锅子呢?”
明楼连忙拦住他。他了解明诚说干就干的性子,说不定真的当即出门去寻一口平底锅。
“先考虑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们刚刚核完近两周的药品进出货账目,商定了下次货运船期,天色已经不早了。
明诚合起账册,着手收拾桌上的单据:“出去吃?”
明楼想了一下还是摇头否决了,他不想说明诚去列宁格勒的两年时间里,他已经吃腻了巴黎各家餐厅。明诚有点奇怪他突然转了性子,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地下馆子,但也没去深究。
“厨房应该有一些食材,我去看看能做什么。”
“做碗浓汤吧。”
明楼想起明诚的拿手菜。那些浓汤风味浓厚,滋味绝佳,他们常会为最后一块面包争起来,玩闹似地用上一些近身搏斗的招式。
“好。”明诚笑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