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忽然明白了。明楼和她一直有联系,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
明楼喜欢掌控全局,除非他主动拉开帷幕,否则旁人只能窥见一斑。帷幕的绳子在他手中,他不允许别人触碰。那是他的权威。
明诚把他当作大哥和上级的时候,对他的话不会有任何质疑,但是如果把他当作明楼,又觉得他可琢磨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也太深,他看不透。
此间种种的“没有想过”和“不去细究”,正是因为他怕看不透却深陷其中,倒不如一步也不要踏入。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聪明人会选择绕道而行,而不是执意冲破迷雾重障。
沉默得足够久了,气氛有些微妙。明诚觉得他有义务打破自己制造的沉默。
“那么,汪曼春这步棋应该是走成了。”他清清嗓子。
我在说什么。明诚想,得说些别的。
“上海,如果我们回去和汪家打交道,汪芙蕖是您的老师,这一点也可以利用。”
他拼拼凑凑终于讲完了一句话,明楼却在想,他果然生气了,他有多久没对自己用“您”了?
这也不能怪他,当初明台翻出他写给苏珊的情书献宝一样献到自己面前,他也闷了一晚上。
好吧,是一整天。从日落到日出,再从日出到日落。
所以他这次对明诚说了给汪曼春写信的事。以前不说,因为那时他们还没有确立关系,有些事情明楼不能确定,也无法掌控,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索性不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维护,明楼相信坦诚以待。
“我和汪曼春是有书信往来,最早她寄信来你是知道的。”
是的,寄了很多,堆得高高的一叠信哗啦啦倒在地上的样子明诚还记得。
“那些我都没有回。”
化作了炉底一堆灰。明诚想。
“差不多过了半年,汪芙蕖在给我的信里提到了她,我从那时候起,才和她有了联系,也就是逢年过节例行问候。”
“我师从汪芙蕖是有意,认识汪曼春是意外。”
“我喜欢过她。”
明诚直视明楼,目光清亮逼人。那不是弟弟打量哥哥的眼神,是明诚在审视明楼,审视他的眼睛和嘴唇,琢磨他说的每一个字,自觉和不自觉地做出的每一个表情。
明楼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把汪曼春放下了,否则他无法坦然迎接明诚的检视。
“那是一段不成熟的感情,是基于外貌产生的好感,以偏概全。”
明楼深刻地自我剖析,把过去的自己分丝解缕,在放大镜下翻来检去。
明诚想起他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见到汪曼春,沉浸在甜蜜恋情中的少女耀眼张扬。当时他年少懵懂,只觉得这份光芒无法直视,现在想起来,她的确是很美的。
“是我提的分手,但是没有成功。”
和谈努力失败。明诚想,要是明楼对他提出分手,他会怎么做?
见鬼,当然不同意了,他爱他。
但是如果明楼坚持,……
他咬了嘴唇,用些微痛感驱逐突然冒出来的可笑的念头。
“后来汪曼春到家里找我,大姐知道了这件事。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明楼握了他的手轻轻摩挲,手指穿过指缝像穿过发丝,蜷曲起来,握紧他的手掌。明楼经常用这个动作表示亲密,和掌控。
明诚任他抚摸和掌握,没有避开。
明楼对他说这些话,他其实是高兴的。明楼直截了当点破了那些“没有想过”和“不去细究”,他心里蓦然空荡,而明楼的示好恰好可以填补这块空缺。
他被牵引着穿过重重迷雾,看清了底下是一条坦途,他可以放心地踏上去向前走,引路人在前方等他,张开手臂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