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被痛醒的。
甫一睁开眼,全是模糊的景象,方待了一会儿,才觉目能视物。
程普等将均肃容立于床畔,面上担忧之色无可遮掩。
吕蒙却跪坐于一旁,手中一块布帛,那帛上盛放之物,乃一染血箭簇。箭伤倒钩带出的肉丝,尚清晰可见。
一老军医却正将他肋上伤包裹起来,面上神色亦沉重的很。
见他醒了,众将立即便凑过来。
程普垂首而立,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嘶声道——
“末将无能,累都督受伤,万死。”
“缘何如此,这不还没死呢。”周瑜开口,想笑一笑,却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他声音已很虚弱,稍稍一动,便是一阵透骨的痛楚。
喉咙又有些刺痒,他勉力忍下将冲口而出的咳嗽,压低声问道——
“程公,此番折了多少人?”
程普有些迟疑,但稍顿了顿,还是正色道——
“五千。”
五千……周瑜用那只方能举起的臂膀遮住了脸。
还是较想象中为多了。若要取下荆州,还有一个江陵城。
“大都督。”
一直未有言语的吕蒙却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忍与为难。
“大都督身体要紧,他事可徐徐图之。”
“徐之不可。”周瑜眼低垂着,轻轻叹了口气,复又闭上眼。
“时不与我。”
这句话声音很小,听在他人耳中却如惊天炸雷。
“大都督!”一时间,塌边众将俱都跪下。
“大都督切不可说这犯忌之语!”蒋钦已有些忍不得,冲口便道。
“罢了。你们先下去吧,留宋老陪我便罢。”他人互相看了眼,方知周瑜指的是那老迈军医,便行了礼,俱唉声叹气的出了帐。
周瑜对着跪在塌下的那军医微弱一笑,道——
“先生,说实话吧。”
那老军医语声哽咽,只跪着,不肯抬头。
“没想到……都督还记得老儿名字。”
周瑜又轻轻笑了笑。
“怎会不记得……建安七年,是先生告知瑜,这……这肺疾,尚有十年光景,可对?”
那老儿伏地,肩已在颤抖。
“是。可大都督中此一箭又伤了肺经……”
他忽然开始嚎啕大哭。
“大都督……没有了啊,没有十年了。”
周瑜也被他哭的有些难受。
他忍住痛楚,缓缓道——“命数天定,先生不必如此自责。”
那医官却似已忍不住泪。
“少主公就是老儿送走的……”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却显得容貌更加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