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到站在殡仪馆看着殓妆师上妆的时候,我心里都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头疼的厉害,像是有虫子在里面咬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妈火化的那天,就是高考的那天,这几天除了赵妈妈没有人和我说过话,高考那天赵妈妈也只是告诉我今天,该高考了。然后没有再说其他了。我有些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高考是什么东西。
我哭不出来,我妈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脑子还是空白的,别说是哭,我甚至感受不到难过。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笑不出来,哭不出来,死灰一般,难看极了。
我站了很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前开始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很久之后,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不是撞到桌上去了?”
世界是黑色的,也是清净的。
再次醒来我有些艰难地挣开眼,过了十来分钟才看清周围的环境,我在医院,我爸和林清逸在我的病床边。我只是看着点滴管上面的药水瓶,很无聊地在想这得时候时候才可以输完。
我抬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上面缠着白纱,裹了很大一圈,大概是撞到桌上磕到了吧,可是我感觉不到疼。我听到医生和我爸说,差一点磕到太阳穴就会把命丢了,磕了一个大坑,血肉都模糊不清的,缝了八针。可是不疼啊。
我爸在我耳边说:“家阳,爸陪着你,不怕的。”
下午的时候是我妈下葬,我爸陪着我去的,林清逸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个样子看着我妈下葬,总觉得自己有些狼狈,看到封碑的时候,我的头又开始疼了,不是伤口疼,而是神经疼的感觉。
再一次没站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到了刚刚封好的碑上,刚巧撞到了伤口上,伤口又撕开了,血从白纱里渗了出来,在碑上都留了一块血印。
我昏得厉害,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人群有个女人的声音:“这可不吉利!”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高考已经结束了。
我妈已经下葬了两天了。
我爸一直在医院守着我,我们都对我妈的死绝口不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和我提,而我,是我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有那个意识。
出院之后,我爸带我回了家。
从来没有那一次回家,从上了电梯开始,每上了一楼,我就听到了自己的心往下沉了一分。终于电梯的门还是开了,我伤了脑袋,走路有些不稳,我爸扶我出了电梯。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有些想要逃跑的感觉。
我看着屋子屋一切如旧,蹬掉了鞋就换了拖鞋,我爸在玄关处找空调的遥控器开始调温。我往厨房走,站在厨房门口喊:“妈,我要吃饺子。”
我爸僵了僵,说:“家阳,我们去看看医生吧。”
“我刚从医院出来啊,”我说,“我现在想吃饺子啊。”
“我们……去看看心理方面的医生吧,”我爸有些犹豫着开口,“家阳,都是爸爸的错,你可以怪爸爸,可是……不要这样。”
我有些不理解:“我只是……想吃饺子啊……”
我爸站在玄关处,目光暗了暗,看着我。
我往厨房找,里面没有人,我去她的卧室找,也没有人。我走回客厅的时候,我爸去了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我看到阳台的窗户没有关好,外面新买的君子兰已经摔在地上了,估计是这几天楼上家的猫来窜过了。
鬼使神差地,我去了阳台。
楼层高的住户阳台视线很大,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远处的人工湖还有草坪,远远地还可以看见有人在遛狗。慢慢视线下移,我看到了楼下的那片空地。
七天前,那里埋葬了我妈的生命。
楼下很空,看得不真切,我恍恍惚惚地看到了楼下有一个人,穿了白色碎花的裙子。
她走了,像那片雾气里走去。
我回到客厅的时候,我爸捣鼓出了两碗饺子,看上去倒是挺好看的,长长的,有两个尖尖的角儿。
我坐下便开始动筷,咬了一口。
这个味道,和我从小吃到大的那个味道完全不同,明明是同样的食材,同样的厨具,可是味道却大相径庭。
我突然就意识到,我妈,已经不在了。
我突然呛到,感觉汤汁呛进了气管里,有些喘不上气,拼命地咳嗽,脸开始通红了。我爸吓了一跳,拍着我的背给我倒水。
我推开了他递过来的水,把餐桌上的碗筷扫落到了地板上。在我爸有些错愕的目光下,我有些崩溃地趴到了桌上,呜咽着哭出了声。
“我妈……不在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对吧?”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
我突然抬起头,眼睛疼得厉害,看向我爸,说:“爸,你是不是开心了?你在为了爱情和自由这条路上,把阻碍你的人都清除干净了。可是,再也不会有人为你包饺子了。你这一生,都彻底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