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曝光,你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你不怕吗?”李经年问。
我笑了笑:“不怕啊,我是受害者来着。”
李经年却笑不出来,离开之前说:“许家阳,如果这是你要的,我可以依你。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后悔。”
我在多年以后有想过此时李经年说的这句话,我不会后悔。后来那么多慌乱又贫瘠的岁月里,在无数个孤独而绝望的深夜里,我有过悲哀,有过痛苦,甚至无数次的绝望,可是我却不曾后悔过。
医院的深夜总是寂静到让人害怕,仿佛针落地都能够听见。我在此时特别想念我妈包的饺子,以前没有觉得有多么好吃,也没有多么特别,等到这辈子都再也吃不着的时候,却开始疯狂地怀念起那个味道。
我还很想念周明凯,想着他现在是不是在家里看书,或者在某一家网吧里打着游戏,也许他会心不在焉,记挂着高考的成绩。
会不会,也会记挂着我?
天亮之后,护士给我带了流食,是皮蛋瘦肉粥。她耐心很好,问了我很多身体的情况。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不愿意在病床上吃东西,就坐在电视机前面的木桌子上,慢慢地吃粥。
我爸是在下午的时候来的,那时候我在病房里来回地走,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看到他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因为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我爸没有直接问我,而是去问了护士我的情况。
“我想出院,”我说,“我不想在医院呆了。”
我爸没有拒绝:“我一会儿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我记着林清清逸那边的事,问:“你去见了林清逸了是吧,他说什么了?”
我爸顿了顿,许久都没有说话。
“随便吧,开庭见吧,”我说。
“开庭?”我爸发作了,怒气冲冲地看着我,“许家阳,你以为开庭是来着玩的吗?你怎么永远长不大?”
我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现在把他惹怒了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就算我和林清逸开庭见,与他,也不没有关系了。
“许家阳,我不知道我到底都教了你些什么!”我爸继续数落。
我隐忍着,去换下了病号服。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我爸就没有再说了。紧接着,我爸去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从医院出去的时候,医院门口守了好几个记着,扛着摄像机,见了我出来之后便一呼而应地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我还是认识的,是李经年的同事,很久之前去电视台见过,后来还一起吃过饭。
“这里是柳城日报,请问你和林清逸是师生关系吗?”
“这边是都市会谈,可以问一些问题吗?请问你的身体现在好些了吗?”
“警方调查出结果了吗?可以透露一些吗?”
“可以透露一下案发经过吗?”
“民育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记者的问题如同地雷炮弹一样扔了过来,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只是静静地听,苍白的脸色上没有透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但是我爸却有些急了,他不曾想过这件事会闹到媒体那里,也不知道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林清逸。
记者虽然围了过来,但还是顾虑了我刚出院的身体,并没有向我挤过来,但提出的问题却是相当犀利,我爸上前阻止:“够了,我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这位是受害者的父亲吗?”
“请问你对涉案的老师有什么印象吗?”
“你有什么看法?”
记者把话筒递到了我爸的面前,我爸有些急躁地推开,其他的记者又挤了上去。我爸想要拉着我快速地离开这里,可是我的身体又没有办法走快,只能在一群记者里很艰难地走。最后是那个我以前认识的男记者挡住了其他人,我们才顺利上了车。
回到家,我回房间休息,我爸在电饭煲里留了粥,人又不见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去哪儿,除了我这里,放不下的无非就是林清逸的那边。
再晚些的时候,我接到了力哥的电话。
“我看到电视上的报道了,”力哥说,“你还好吗?”
“挺好。”
“有困难……可以……”
力哥还没有说完,我打断了他,“我什么都挺好的,有困难我自己也可以想办法解决,谢谢你的关心。”
“好,”那边静了许久,之后说,“许家阳,再见了。”
力哥说了再见,殊不知我和他之间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也没有彼此的消息。这个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从生命中消失了,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