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还认得我吗?这个罪人?
亲吻着他,一边深爱,一边深恨。然后不由得想让他疼,折磨他,虐待他,乃至杀死他。
韩妄起初一直认为这样的恨意可能是眷恋的另外一种方式,可如今他才知道他大错特错。
因为爱是保护,不是伤害。
☆、人形傀儡
那天韩妄在主任办公室前用枪抵着死死不放梁圆出院的主任的头,凶鬼罗刹一般的逼迫他交人,当天暴动的精神病人和医院安保直接就上了当日社会版新闻头条。与此同时陆景飞直接进所谓的特护病房把人带了出来,几个人一起护送着梁圆上车。路上经过主任办公室时韩妄看到被人团团簇拥着走路却仍然十分踉跄的梁圆,登时怒火中烧,直接冲着主任背后的木门开了一枪。主任的惊叫淹没在枪声嘈杂里:“这是你大哥吩咐我的,和我没有关系啊三少爷。”可韩妄没有听他的,他只管木屑纷飞,大小便失禁的医师瘫软在地,被枪声激得更加的狂躁病人们的嘶喊震耳欲聋。
他握着枪柄的手微微颤抖,他恨这所医院,更恨的是自己。
韩妄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匪徒的爱从来都是如此恣睢又张狂。
韩妄收枪离开医院,走出大门后径直上车。陆景飞已经按照韩妄的指示到指定病房去接梁圆出来,他知道此时外面等着的车里就坐着梁圆。就是那个他亲手抛弃,却又亲手救出的梁圆。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逼出血来:“开车,走。”
车如离弦之箭,快得让人微微晕眩。韩妄坐在全身罩着厚重棉服的梁圆身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时过境迁,我竟已经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梁圆。”
韩妄艰难的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他伸手去拨开盖住梁圆的脸的厚围巾:“我是韩妄,梁圆?”
这是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眉眼如画的,一颦一笑都美得是罪的梁圆梁老板。
韩妄震惊的看着那人肥胖变形得几乎认不出的脸:“梁…梁圆?”
他好像短短一个月之内胖了几十斤,眼睛都胖得只剩一条缝,头发长到肩膀邋遢至极,这满满的油腻感像给了韩妄当头一棒。他抱住梁圆,惊愕的抬头问陆景飞这是怎么回事。陆景飞握着方向盘道:“精神病院都是这样,每天定时定量喂病人吃安眠性或者激素类的药。每天都是醒了吃吃了睡…所以当然变成这样…”
梁圆混沌的睁开眼,原本明亮如星子的眼仿佛蒙了一层翳,嘴巴张开又合上却说不出话。韩妄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你想说什么?能说得出来吗?”
路上颠簸,梁圆的身体颠簸,如巨浪翻滚。
“死…死…”
破碎而虚浮的声音从他口中挤压出来:“求你们…让我死、死了吧…”
这无疑是韩妄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不是因为梁圆不好看了,不是因为梁圆已经成了废人。而是因为当初,是他自己亲手害了他的爱人。
和失去相比…忠诚真的那么重要吗?
比起背叛,这世界再也没有梁圆…才是他最害怕的事。
没有梁圆…韩妄想起这四个字,胸口好像被冰锥狠狠刺了一下。
这世上再没有那个风华绝代的梁老板了。
韩妄眼前模糊了,像被梦境淹没。
“车慢点开,他会不舒服的。”
他不敢问他还记不记得他,他没资格。记不得是劫难,记得了又是折磨。韩妄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煎熬又沉痛的爱情,可即便如此煎熬,他也不愿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人缠绵温存,无论那人是男是女。
我变成了无性恋,除了对一个梁圆。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如他们的过往,模糊而鲜明,深刻又浅薄。
“我不喜欢别的人…我也没背叛过韩家。”
梁圆梦呓似的呢喃,也不在乎韩妄能不能听到:“我一生没害过人啊,怎么会这样……”
韩妄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完全的抱住梁圆了,他实在臃肿了太多。韩妄很急切的抚摸着梁圆佝偻的脊背,细碎又沉痛的吻落在他的脸上:“怎么办啊,我抱不住你了梁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陆景飞从后视镜看到这画面,眼里都是凄然和痛楚,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无从开口。
——难道他现在这样不是您害的吗?说爱他的是你,保护他的是你。可放弃他的是你,摧毁他的也是你。
可陆景飞知道韩妄已经爱疯了。他疯了,所以也逼疯了梁圆。
世界生来扭曲,人又何来正直一说呢。
冬季最后一场大雪下得如同不再会有这么大的雪了。窗门紧掩,呼啸的风声湮没。病床上的梁圆安静地侧躺着,就如一条弯曲的蛆虫。韩妄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头靠着梁圆的病床,紧紧握着梁圆垂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