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是在铃声的最后一个音符时接起的,看了来电显示,是表姐的号码。
放到耳边,那边没有说话,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长到我以为对方其实已经挂了,
终究我还是耐不住,喊了一声:“喂……”
从手机里传来的是一声类似悲鸣的哀恸声,我下意识想逃离。
我第一时间便听出来,这是我妈的崩溃,全盘崩溃。
可是并没有来得及逃离,悲鸣好像只有一声,短暂的像是幻听,母亲苍老而平静地声音传来。
“你爸走了。”
我才知道,有些时候,人越难过越平静。
第二十二章
我家是鲤鱼乡123,父母都是体面人,他们都是教书人,早些年的教书人,母亲永远优雅的姿态,父亲也是端着书生的架子,在这种的环境下,我顺从且舒适的人生过了二十多年,唯一见过他们二老的失态是在上一次出柜发生争吵时。他们是老学究,这种事听都没听说过,更遑论接受。于是第一次容颜大怒,指着鼻子骂人。
我记起来了,父亲最后一次对我说的话是“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往后我每一次对父亲的追忆都会怀着难堪与愧疚。
“什么时候?”
母亲的声音听不到怒气,只有无限的悲凉:“昨天,你走了之后才查到的肺癌,我叫他不要抽烟他不听,你看落到这个下场了吧,那个老古董。”
然后她继续缓缓地说:“林儿,我知道你怨我们,在你走后很长时间我也怪自己,是我把你生成这样的,是妈的错,我们说那样狠的话是太气了,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可能不认,只是你不能这么狠心,连你父亲的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我张了张口,想问什么,但一切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眼泪直接滑了下来。
那边还在继续说:“最后一面不肯见,妈求你出殡的时候回来。”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说,“我会回去的。”
她告知了我葬礼的日期,就在五天后。
直到母亲挂了电话,我的手还是维持在那儿,好像僵掉了一样。
这时我想到了很多,全是父亲的脸,他说过的话,对我做过的动作,一举一动,我不知道原来记忆是那么清晰的,清晰到残忍,它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你要走了是吗?”
李深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爱人也会有一瞬间面目可憎的,原来。
“为什么瞒着我?”
我没回头,背对着他问。
“邵老师,”他说,“其实不全是秀君的错,早在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应该说就刚在一起那会儿,就已经有传了,有一次我在洗衣服的时候听到的。”
“所以你就瞒着我?”
他还是很平静,“我不愿意放你走。”
“我走了还是会回来!”
我转过身去,终于还是爆发了。
“你是可能会回来,”李深酒淡淡地看着我,“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拿什么活下去。”
“都怪你。”他说,沉静的眼睛看得我发凉。
明明就三个字,背后的意思我却听得明明白白,原因是我在两三天前说过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都怪你,因为你,除了你我什么都没了。
四年前一无所有的滋味他感受过一次,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久处于黑暗中的人一旦抓到光,就再也不会放开。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打开那张沉木雕花的衣柜,开始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