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钧鼻尖酸得要命,他“啊”了一声,转过眼神:“对。”
余弭说:“老子不要。老子喜欢女的。”
罗钧的情绪全被他打散了,刚才的阴郁散成一盘沙,怎么也聚不起来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与余弭交谈:“你到这儿来找我?”
余弭却平静了,声音很轻:“是啊。我找你找了一天了。”
罗钧低声说:“我不喜欢陈凌。我跟她是故意的。”
“我知道。”余弭回答。
“所以,”罗钧猛地用手肘撑起身,凑近余弭,“你不恨我?”
余弭抬眼看他,清楚地看到他眼底近乎哀求的渴望。
“恨。”他却重重地说道。
罗钧手肘一松,几乎撑不住了,一股酸麻从肘间漫开。他感到一阵浓烟劈头盖脸地袭来,呛得要命,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他妈恨你,恨你没把老子当兄弟。”
罗钧的心重重一沉,惊愕地看向他。
余弭一拳砸在地上,恨恨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对我说那种话?‘因为余弭你什么也不配得到’,我操,老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罗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坐起身,背对着余弭,问了句:“所以,你想要……”
余弭打断了他:“我选你!想要你!知道了吗?不选陈凌,选你!”
罗钧讷讷地怔了半晌。余弭凶巴巴地揍了他一顿,狂躁地吼了他以后,两人都沉默下来了,气氛变得诡异。
是罗钧打破了这气氛,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慢慢说:“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的绿洲吗?”
余弭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大大咧咧地说:“什么东西?”
罗钧觉得水声在耳边响得太清晰了,他的心像随着水一起流走了,空洞无物,连刚刚聚起的一点温情也消耗殆尽。
黑暗里,两个人都发现不了,罗钧脸上血色尽失,嘴唇白得骇人。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声音轻得像蝴蝶振翅,脆弱不堪:
“小时候,你带我到老城区玩儿,就在这个地方,有一片绿洲,我们……”
余弭静静地听完,听他诉说孤独的句子。
罗钧讲完了,余弭没有出声。他看着桥下的水,黑漆漆地流淌着的水,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被冲走了。
在即将绝望的最后一刹那,电流接通了,好听的嗓音响起在耳畔。
“我记得的。”余弭说,“我全都记得。”
罗钧猛地扭头看向他。
余弭也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真的。只是我不叫它绿洲。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样才找到了这里?”
这一瞬间,罗钧感到有些鼻酸。
余弭仍然看着他,黑暗里他眼里仿佛流淌着光亮,他的声音变得轻柔,正像那晚他小心翼翼地给他看买给陈凌的娃娃时那样。
不,还不那么像。如果那时候像森林里的一只萤火虫的话,他现在就像遥远天际的火光。
“有一年冬天,我们到那里去玩儿,树丛里有一只冻死的小鸟。我们当时都很伤心,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鸟儿,甚至没长齐羽毛,就死去了。”
“你说我们把它埋下去,让它得到安息。我们刨土,挖出一个小坑,你当时还有点害怕,是我把小鸟的尸体放进去的。”
余弭轻轻眨了下眼睛,从容地看着罗钧:“我们为小鸟掘好了坟墓。小土包上,我用扁平的石块给它立了碑,我不会写墓字,是你一笔一划地写上去‘一只小鸟的坟墓’。”
“你记得,我们还做了些什么吗?”余弭问他。
罗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他感到有些恐惧,他想要摇头,想借漆黑的天色来掩藏情绪。
可是余弭没把黑漆漆的夜晚当回事,他肯定地说:“你记得。”
罗钧的肩膀开始细微地颤抖,他的心好像受了冻,出奇地冷,瑟瑟地随着肩膀一阵阵颤动。
余弭伸出手,递到他眼前。
罗钧深吸了一口气,没敢去碰。余弭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抓住,眼睛也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