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輔導員、主任和班導幾人全都站著，唯一的那張巨大紅木桌後方端坐著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黎曦在桌前坐下後低眉順眼。因為上身赤裸而感到有些不自在，瞄了眼手中還未解凍的衣服冰棍，正在往那看起來非常昂貴的地毯上滴水。
他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這次絕不能有任何像是頂嘴的行為，不要表達任何『想法』，要用最好的態度認錯。這倒不是因為害怕即將到來的懲處，而是他自己也知道這種行為有多麼叛逆且明知故犯，被懲處完全是咎由自取，理所當然要承擔後果。
『張教授說，』開口的人依然是主任，『你的課業成績都很優異，日文能力也相當不錯，有檢定證照嗎？』
……啊？
『…沒有，只是…日常會話還可以…吧。』黎曦囁嚅道。
『這次留學交換生的名額，張教授大力推荐你。』輔導員接口說，『校方是認為……學生如果能有出色的專業能力，校方也會相應提供最好的學習機會。但是，這當然也代表……你的個人行為，會代表本校，甚至國家的體面。這樣你了解嗎？』
『是的，我很抱歉。』終於弄懂狀況，黎曦忍不住覺得現在道歉就像是別有用心了，然而兩方的著重點根本不同，能達成的共識也就這麼一點吧。不管怎樣，態度還是非常重要的。
黎曦低頭鞠躬。
『十二小時服務時數；一支警告。還有，我們會打電話通知你的家長。』主任說。『至於留學的簡章和申請，之後張教授會跟你說明，請你回去後好好考慮，和家人討論。』
『正好，你現在跟我去拿吧。』張教授說著，往門口走了兩步，並示意黎曦跟著一起離開。
『校門前──』坐在主位上一直沒有出聲的中年人開口道，『展出的那幅自畫像，不錯。』
『……謝謝。』黎曦簡直不敢相信，他甚至連停學的心理準備都有了。
他慌張地起身鞠躬行禮，卻在此時，門口傳來敲門聲，一群人大步踏了進來。
『在外面稍等──』輔導員的眉頭再次緊蹙。
『不，不，我們就是為了黎曦的事情來的。』很好聽的嗓音，是那個圓吋男。『因為他剛才的行為──實際上還有之前那次──現在整個星辰榜的排名已經變動的……恩…面目全非。』
『沒錯，我的名次已經掉到第六了，而且還在變動中。』Tim說，『我要嚴重申訴舉報──』
『這件事情，校方已經知道，會有相應的處理。你們先離──』張教授話音突兀一停，臉上出現一個非常驚愕且怪異的神情。
黎曦忍不住順著他的視線往後看，瞬間心跳漏了一拍。
只見白允也在這群人中。他已經換了套無袖的衣服，亮出手上那隻紅藍色的名錶，還有那雙非常眼熟的鞋子。
白允好像沒注意到這凝滯成固體的空氣，也可能是他怕被立刻趕出去的關係，他迎上黎曦的視線，然後用自以為輕鬆熱絡的語氣說：『你的衣服還沒解凍啊，這樣坐在這裡也太不成體統了。長官，請至少放他回去穿衣服吧。』
『在你進來之前，我們正好結束談話，他正要離開。』張教授咬牙切齒道。
然後是一段有些尷尬的沉默。一旁的女人瞄了一眼白允，然後小心翼翼的上前說：『報告，那個…我是想說，星辰卡數量多的情況下要逐一登記也挺費時的。』
『真的太麻煩了。』白允反應迅速的接過話頭。
『你不是都不登記嗎？麻煩什麼？』主任不客氣地譏諷。
這話簡直沒法聊了。黎曦暗暗祈禱白允別再開口，然而他顯然沒有那種心電感應的能力。
『不是我不想登記，但是卡弄丟了一部份，在這之後就很糾結了啊。不能申請根據得獎紀錄補上嗎？加上目前的狀況，校榜上全部重新登記似乎可以一次解決所有問──』
『白允同學，按你這個邏輯，你該不會連掉錢都要申請國賠吧？你的個人疏忽損失卻要求校方買單嗎？還有，你發言的時候──請不要再玩你的頭髮了！』
『抱歉，我只是──』
『他的意思是，』黎曦終於忍無可忍的說，『可以更便利更有效的運作。而且這怎麼會是他個人疏忽呢？這麼重要的東西誰都會小心放置收藏的──』（他說到這句話時，好幾個人都對他投以無言的目光，Tim又撇下了嘴角，圓吋男發出噗的一聲隨即轉頭去乾咳。）『──特別是在未登記前。但要是有人蓄意拿取呢？甚至販售呢？盡可能從根本上杜絕這個可能性其實並不費力啊。我們，每一個個案，都是這個學校制度下的一份子。我們都願意，也都有責任為學校奉獻心力。集體的榮譽，完善星辰制。』
然後是一段緊張的沉默。主位的男人與黎曦四目相對，他再次開口，用並不銳利但是非常堅定的語氣說：『我保證，不論是星辰制的調整還是這次黎同學所造成的後果，校方都會經過正式、正當、合理的程序去決策與處理。你們走吧。』
一離開辦公室，圓吋男就忍不住開口埋怨：『方才到底是誰提議「趁機一同提出意見申訴，讓榜單成績完全恢復正常」的啊？』
『……抱歉。』白允說。『請忘了方才的事吧。』
『主任真是太嚇人了，我重頭到尾都沒敢開口。他要改去北藝校的傳聞是不是真的啊？』其中一名個子嬌小的女孩問。
幾人一路上就此八卦了一番，黎曦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面，想找機會和白允單獨搭話。可是眼見都快到校門口了，那群人似乎也沒有散夥的意思。不過，既然知道名字也就好辦了，黎曦思量著，改天去白允的課堂教室找他，總會有機會的。
『不是說要吃燒烤嗎？贏的人請客……可是誰也沒贏啊！時間差不多了，等下店家應該會打來確認是否保留訂位，之前是留白允的手機對吧？狒狒和奈不知道出來──啊！他們在那兒！』
『白團團！快！看這個！』前方有幾人朝著這邊揮手呼喚。
黎曦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所有人一同駐足在校門口那幅巨大的作品前。
第10章終章
『看！這絕對是你！』
『嗯，這個腹肌畫得特別像，不過他沒有把我鎖骨上的那顆痣給畫出來，而我的屁股也──』白允好似看見了什麼，突然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