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逢今这人平日里尔雅温文,何种状况都应付得游刃有余,喝起酒来也是向来清醒着走人,现在这幅摇摇晃晃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不胜酒力,于是有人捏起酒杯,打算当那最后一根稻草:“二哥,我敬你。”
他睁开眼睛,看清来人之后,正打算拒绝时,身边的人突然开口:“逢今醉了,心意领了,改天你们单独喝一盅。老三,小沛这一杯你代他喝,我带逢今回去。”
被点名喝酒的人没多说话,不等对方再劝,先一步将酒一饮而尽。
厉沛无法,只能也跟着干杯。
祝逢今极其配合,撑着脸的手往外一滑,好在厉演及时拉住醉鬼,才没让他一张白生俊脸扑进桌上一众酒杯餐具里。没太费力气地架起他,两个人绕开酒桌,脚步有些慢,但并不乱到哪里去。
刚一出大门,厉演就把祝逢今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怪重的,你自己走。”
“累呀,”祝逢今勾住他肩膀,“大老远跑过来喝一肚子酒,每年都来这一出,我就是个酒鬼都烦了。”
两人关系好,饭桌上他俩坐得近,椅子摆得像是都比其他人间距小,方便一顿饭上窃窃私语。可惜交际这事摊到每个人头上不算什么,到了他这儿就变成狂轰滥炸,祝逢今喝得舌头都麻了,也没跟厉演说上几句话。
祝逢今将手放下,离了厉演大概一拳远,掌心朝上伸出去,讨要东西的时候面带笑意:“大哥,我生日,你的礼物呢?”
车库里灯光昏暗,也能看清祝逢今笑得自然柔和,双眼清亮,像个要糖吃的小孩。
“你大哥什么时候会忘记这些事,”厉演拉开车门,让祝逢今进去,自己坐到驾驶座上,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份合同,“签了,然后给我一块钱。”
看见合同,祝逢今脑袋隐隐作痛,他接过厉演递来的笔,随便翻翻,也没仔细看,笔走龙蛇,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大名。随后又在自己的兜里摸摸,好不容易翻到一个硬币:“收好,我打个盹儿,希望醒过来自己没在去泰国的船上。”
“又跟我贫,”厉演收了那个硬币,被祝逢今的说辞给逗笑了,压低了声音,“放心吧,我不会害你。”
他当然知道厉演不会害他。
那是他的大哥。
一份买卖合同,交易内容是两套房子,地段很好,价值不菲。
赠予合同不能强制执行,厉沛要是得到风声,知道兄长把自家财产往外人手里送,说不定怎么大闹一场。
他猜厉演大概觉得他过得憋屈,也到了该有点资产的年纪。
平时那么笨的人,这会儿还有些小聪明。不过这么便宜出手给他,要交的一揽子税也不是个小数目。
罢了,好歹捡了个大便宜。
祝逢今心情愉悦地闭眼,在酒精的催促下歪过了头,陷入沉睡。
等他醒过来时,车像是早就熄火,里面打着盏昏黄小灯,驾驶座椅已经完全恢复原样,身上搭了件厉演的外衣,稍微闻一下,就能嗅到上边还有些他蹭过去的酒气。
说是稍作休息,看样子大概睡了很久。
厉演站在路灯下抽烟。
他个高,身体称得上壮硕,单薄的一件线衫套在身上也不冷。地上除了影子,找不到乱七八糟的烟头,嘴里叼着的那根只剩下短短一截滤嘴。他见祝逢今从车上下来,摘下已经燃尽的烟蒂,走了几步扔进垃圾桶里,又回原位,像是等着祝逢今过去。
祝逢今猜他扔掉的烟屁股应该不少。
“既然都快到家了,怎么不叫醒我上去?”
祝逢今把衣服递给厉演,他两三下穿上。
“你睡得沉,叫你怕被打。正好没什么事,抽根烟也是过过瘾。还难受吗?”
“嗯,喝那么多哪有好受的,”祝逢今千杯不醉,可酒的味道他不论喝多少,也爱不起来,“其实你今天不用让老三帮我挡那么一下,我没打算跟厉沛喝。”
“他难得向你示好,你好歹给他个台阶下,”厉演也头疼自家弟弟和祝逢今的关系,“明明小时候你俩关系都不错,怎么长大了这么水火不容。”
“毕竟我走那会儿他还小,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不交些新朋友么,跟我合不来也是正常的,”祝逢今道,“改天我单独找他聊聊,不说这个了。厉演,我下午烤了蛋糕,卖相十分能打十二,咱们回家稍微庆祝一下。”
厉演先是笑了一下,随后面带迟疑,最后在他脸上凝成了严肃:“逢今……”
祝逢今心知厉演是有话想和他说,下意识地侧过目光,脸色大变:“厉演!”
他挡在厉演身前,同时也护着他闪躲,高速飞行的子弹破风而来,没扑空,从祝逢今手臂旁擦过去。祝逢今过滤掉伤口烧灼的疼痛,几乎没有多余反应时间,躬下身子,和厉演往他们的车——四周唯一挡得住人的掩体跑。
紧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枪枪击中车体。
他们开了辆还算抗打的SU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