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逢今叹息一声:“当然。”
他声音轻轻的,却又像盛了许多想念。
“你父亲正直、勇敢,光明磊落……他很会做生意,我们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兄弟。”
厉从觉得,祝逢今口中的那个人,像是出了一趟远门。
没有沉重的行囊,只是心血来潮,带上了最珍贵的东西,挥手说了一句“我走啦”,就不再回头。
留给人太多的回忆和情绪。
他明明没见过厉演,但听见祝逢今这么轻柔的语气说起他,记忆里妈妈提及他时也是这样情不自禁地放缓语气,变得温柔,便又想起那只飞不起来的肥燕风筝,内心一阵触动,用手指搅搅、一尝,竟然有些酸涩。
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什么年纪,为什么从来不在他面前出现,怎么舍得让妈妈孤独地死去,为什么在他已经习惯像蝼蚁一样生活时又轻飘飘地离开,将他交付给一个陌生人。
厉从心中委屈而不甘,可他无法求得答案。
“昨天你父亲送我回家,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袭击,”他微微闭眼,“他临死前,把你交给我。”
小孩脸色有点难看,满肚子话欲言又止,全都堵在心口。
他的出现和厉演的离去划上了一个诡异的符号,两者似乎不能共存。如果厉演还活着,是不是要将他的存在隐瞒一辈子,他此生都没有机会知道妈妈临死前还在惦念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的向往和珍惜一下子都变成了笑话。
一个人也没有多苦,因为自己并非是被抛弃的。
他这些年来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厉从的筷子握不住了,从手里滑走,掉落在地上,厉从的手保持着握成拳头的姿势,没打算去捡。
“他作为一个父亲,亏欠你太多,要你原谅或者做些什么对你而言都是勉强,所以你可以任性一些,但我不会让你回去一个人生活……我答应了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这一点我不会退让。”
厉从瞪圆了双眼,他嘴唇颤抖,可终究不会乱撒脾气,于是弯下腰去捡筷子。
老三倒是很会察言观色,他见气氛不对,于是将荷包里的东西提前摸了出来:“之前大哥单独放起来的硬币,给你,二哥。”
一枚小小的硬币躺在老三的掌心。
那是厉演用两处房产换来的东西。
祝逢今接了,用两根指头捏着,没盯着看太久,转手扔给厉从。
“好好收着,别丢了。”
碗是老三洗的,厉从逃似的从桌子上离开,连说了好几遍帮忙。
老早就独自生活的孩子做起家务来手脚麻利,除了不清楚碗碟该放至何处,不比哪个照顾人许久的大人差到哪里去。说是帮忙,厉老三也就洗了个水龙头、将暂时用不着的东西放到厉从够不到的橱柜里。
袖子被他仔细地挽起来,水沾不到新衣服上。
脸上还是一副凝重的表情,老三许久没和这种年纪的小孩接触,竟然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来梳理这个孩子的心事。
祝逢今把厉从带到江未平那里,厉从没进过以私人名义开设的医院,觉得这里有些过于安静,装修也更像一个让人休息的地方。
在走廊的时候,正好碰到穿着制服、戴口罩的江未平。
“平姐,我带人过来做个体检。”祝逢今转而看向厉从,“厉从,叫人。”
厉从在走神:“平姐。”
江未平摘了口罩:“可不能乱叫,这样差辈分了。占你祝叔叔便宜?我姓江,名未平。得叫江阿姨。”
厉从有点尴尬,干巴巴咳嗽一声,赶紧改口叫了声阿姨。
“模样挺像厉演的,太瘦了,应该吃了不少苦吧,这样,我叫个护士带厉从去,小祝你跟我走,给你安排间病房。”江未平淡笑着应了,叫来一边值班的护士。
祝逢今有点放心不下:“老三你跟着。”
几个人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开,江未平拿祝逢今打趣:“你倒是挺有当长辈的自觉,得亏厉演把人交给了你,换成厉沛的话,对那孩子估计就没那么亲厚了。”
祝逢今不准备说什么厉沛的坏话,毕竟厉演一直希望他和对方能融洽相处。但他和厉沛不对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于是他敷衍道:“他自己也是个孩子,照顾好他自己就行了。”
江未平不再讨没趣,她把祝逢今带到最舒服的病房,找了套病号服给他:“枪伤污染太大,避免感染是首要的。以后每天会有人给你的伤口闭式冲洗,先住十二天吧,视情况延长,抗生素也得用。幸好你还昏了几个小时,不然经不起折腾。”
祝逢今眉头微蹙:“不行,时间太久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