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读课文,”祝逢今道,“现在的学校,应该从小学开始就开设了英语课吧?二月份我打算带你出国,时间不定,短期还好,如果拖延的话,你起码得学会些日常用语,能告诉别人你想要什么。”
厉从皱皱鼻子:“我学得不好……只能看懂一些,不会说,不会写。”
祝逢今显然猜到了,厉演那时也是如此,“没关系,还有一段时间,我教你。”
祝逢今出国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他的父母有意将他送到国外接受教育,但实际送出去的年纪很小。他语言天赋很好,在美国待了半年,听《美国史》时已经不会头大。高中申请完哈佛之后,他闲得自学了西班牙语,大学室友来自加拿大魁北克省,对方词穷的时候会冒出来法语,于是顺便也把这门语言给精通。
能把厉从教成什么样姑且不论,他绝对够格当厉从的老师。
祝逢今先是试了试厉从的水平。
他左手支着脸,断掉的小指指骨轻轻刮了刮下颏,桌边的小孩捧着他找的一篇八十词左右的短文在念,磕磕碰碰,听得他哭笑不得。
对方的“不好”还真不是谦虚,词汇量也仅仅停留在英语书单词表最前面的那几个。
“你的发音很怪,”祝逢今早就听出问题,“应该也不懂音标和发音规则,全靠死记,以前学的时候应该都靠中文谐音吧?”
厉从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将纸张的一角往里边卷。
“学这个的时候,我心情不太好,天天睡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就跟不上了。”
有棱有角的纸卷上、推开,被他的指头蹂躏得软趴趴的。
祝逢今轻轻笑了:“你爸爸读初中的时候,在单词列表上写了汉字,晨读被老师发现,每个单词罚抄了三十遍,大部分还是都是我帮他抄的。”
“他怎么能让你帮他抄呢。”厉从突然坐直了。
“那会儿我是个书呆子,在他家里呆着也只是看书。他想逼我跟他说话,确实挺有效的,帮他抄了二三十个的时候,我觉得手疼,就开始跟他抱怨。”
厉演和祝逢今相差四岁,也就是小学的时候勉强同校了两年。
祝逢今父母各自在自己的工作领域施展拳脚,无暇顾及小儿,所以他起居都靠保姆。起先上学都是保姆接送,后来祝逢今觉得自己能独自回家,跟父母要求解放对方部分责任,结果头一天出了学校就忘记了方向,还是厉演对他有印象,知道半山腰上住了这么一个小孩,才把他往回领。
保姆慌慌张张到山顶厉家的房子接人,结果第二天还是被祝逢今父亲辞退。
——被换的第五个,照顾了祝逢今四年。
他其实对那位妇人相当有感情,却还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因为不舍而哭泣的保姆收拾东西离开。
“你爸妈对你这么紧张,怎么不亲自接送啊,”厉演两条腿搁在桌子上,拖鞋半掉不掉地挂在脚上,就这么在祝逢今跟前晃着,“我说,你在我家蹭吃蹭喝,跟我多说说话有那么难吗,小沛都比你活泼。”
五岁的厉沛坐在地上拆他的小火车,听见自家哥哥夸他,傻乎乎地笑,“啪”地一声,成功把玩具完成了废品。
厉演:“……”
祝逢今并不回答,收好钢笔,将替厉演写完的语文作业递给他。
让一个二年级的小孩替六年级的小孩写作业,似乎显得很没有道理,但厉演实在厌烦每天抄生字词、抠着课文的字眼做句段理解分析,看祝逢今长了一副聪明相,也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索性就都扔给小屁孩做,对方也没什么意见,就这么一手包办。
他其实也愿意当个活泼的小孩,只是说得越多,越容易出现纰漏和过错。
而他想当然的行为导致的后果往往需要别人来承担。
就像迷路的是他自己,走失的却是无微不至照顾他许多年的保姆。
——这是他的父母一直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可他本能地向往热闹,板着脸留在厉演家里,不过是贪图这一家的热闹和谐。这儿就像是散发热量的火源,让寒冬的行者情不自禁地靠近和停留。
“后来认真学就好了,他想做的事,不会完不成,”祝逢今道,“有一次他来美国,和人交流口音听不出不是当地人。所以现在不太好说明不了什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但前提是,你必须认真,”他的神色微微一变,“如果态度有问题,我不会让你轻易跨过这道坎。”
第14章
既然放下了狠话,祝逢今就不会含糊,执行得相当严格。
他花了一个星期慢慢将厉从欠缺的基础打实,纠正他奇怪的发音。
祝逢今并不追求什么特别的口音,他没有特地去说得像美式或英式,语言本就是用于交流的工具,能够正确地传达信息就已经足够,何必在意工具最终模仿的是哪国的样子。
厉从懂得一些语法,但碍于狭窄的词汇量,将简单的文章看懂也是难事,于是祝逢今给了他字典,教他不要只去看中文。又准备了一本用词根编写的词典,让他没事就多读写。
小孩一开始还是抗拒,但挨了两下祝逢今凌厉的眼刀之后,好似两只耳朵都变得软趴趴的,被祝逢今一句温和的“厉从”叫得又打起精神,继续啃吃神奇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