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从没有家人,所以祝逢今教会厉从接受、给予、表达意愿和商量。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厉从能成为更好的人。
这颗明珠不能被遗落,蒙上灰尘。
祝逢今看着厉从,神色平静,藏着威严,他一向是温和的,像是不愿调动多余的情绪。厉从注视着那双眼睛,不超过五秒又迅速将眼光移开。
给什么理由?
他喜欢祝逢今,不想离开他,想一直在这里,等祝逢今也喜欢上他,算不算?
潮水般强烈的情感几乎将他吞没,他差点就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对祝逢今畸形的感情。
可是字句一旦跳出了心,他的愿望也许就只能成为愿望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祝逢今从来只把他当成“大哥的儿子”看待。
那双眼睛里,从来没有容下过如今的他,一直装的都是曾经那个黑瘦矮小的孩子。
他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这个人喜欢呢。
厉从垂下眼眸,声音轻飘飘的:“说到底,我对你而言就只是责任。”
“厉演把你托付给了我,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角色是他,他也不会允许你这么不慎重地对待自己的未来。”
产生分歧的时候不是没有,但这是祝逢今第一次搬出厉演。
这个名字像是很久没有人提起,祝逢今说出口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过去的四年里,他没有再给厉演扫过墓,和厉家划了条界限,泾渭分明。
厉从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陡然拔高音量:“不要拿他来压我,没有如果,他从来没有为我和妈妈考虑过!”
祝逢今眼中的光亮一下子暗淡下去。
像是沉默在时间里走了很久。
“他临终前,”祝逢今叹了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只说了两句话。”
“‘小从,拜托你了。’
“‘逢今,照顾好他。’”
“他”是祝逢今加的。厉演连将句子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就咽了气,祝逢今想到他临死前那样信任和孤注一掷的眼神,舌根又泛出苦味:“全都是关于你的,厉从。他把你交给我,就是他认为最周全的考虑和保护,你指责我对你只有‘责任’,其实不是的,我把你当作最亲密的家人。”
厉演知道他挺不过去,弥留之际只言片语,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事。祝逢今无从得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厉演将厉从幼时的照片随身携带,说明他与季常青并非毫无联系,按照他的性格,他也许不会大张旗鼓地给母子俩优渥的生活,但在经济上的支援也不会少。
也许是那位母亲对自己的丈夫心灰意冷,才拒绝了厉演踏足他们的生活。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要怪他,他没有机会参与你的生活,但我确定,你的父亲,非常爱你。”
厉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自己房间的。
他锁上门,蹲在墙的跟前,那里放着厉演在他未出生时为他扎的风筝。
一只喜庆的肥燕。
十七年了,上面的花纹颜色都变淡了一些,纸没破,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已经洇出了黄色。
“我其实没有怪你,”厉从蹲着,将头放在膝盖上,尽可能地蜷紧,他不冷,却还是这样做了,企图让自己抓住温暖,“我只是想要真的见见你。逢今说你爱我,我相信。”
厉从一米八的个子,手长脚长,缩在一起像个超大号的乌龟,他看着那只风筝,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我相信逢今,他把我当作家人。可是,我不想只是他家的小孩……爸爸,我心里憋得好难受,可是我不能对他说。”
幼时的他不懂什么叫喜欢,只知道向往、追寻,祝逢今的情绪牵动着他的,他想给祝逢今所有最好的。他习惯一遇到新奇的事物就立刻与祝逢今分享,习惯让祝逢今吃食物的第一口,就连书桌上留下水痕,他也忍不住用手指去划出一个很快就消失的“今”字。
后来才渐渐明白,这种微妙而甘甜的感情原来无关性别,它的存在无需给出特别的理由。
他喜欢祝逢今。
爱人间的那种喜欢。
可他却只能藏着。
这不是他们头一次吵架,矛盾无法被消灭,只能通过双方的努力或者一方的退让调解。厉从总是服软服得很快,祝逢今也不是过分强势的人,化解的多数时候都显得情有可原,可厉从这次说什么也不。
他知道自己伤了祝逢今的心,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