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许是真的疯了,连感觉都跟那个人密不可分,才会笑祝逢今所笑,痛祝逢今所痛。
祝逢今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接自己回家的呢。
自己爱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临终前没有得到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字,厉演还轻飘飘地,将不爱祝逢今的最好证明——和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厉从,亲手托付给了祝逢今。
厉演凭什么,能受得起祝逢今这样一份深情。
他的父亲,是他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的,超越生死的、重要的人。
厉从明明笑着,眼泪却不停往外涌,每落一滴下来,祝逢今就觉得心跳慢了半拍。
他伸出手,用拇指贴住少年的脸,指尖炽热又轻柔:“不要哭。”
“不要哭,小从。”
厉从听见祝逢今又重复了一次。
“我也不想……”厉从不住地抽泣,他吸着鼻子,“可是逢今,我好难过。”
他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可也正因爬到顶点,滑下摔落的时候才会这么疼。
他原本以为祝逢今也许可以接住他的,可那个人没有。
那个人,这么多年,像是躺在比海更深的地方,自己围绕着他焦急地打转,却还是太笨,没能发现和读懂他的孤独和痛苦。
厉从抓住祝逢今的手,用嘴唇去亲祝逢今的手指,他的嘴角湿哒哒的,舔弄那截断指的时候尝到眼泪咸苦的味道,他亲吻两下,然后用脸去蹭,含糊地喊:“逢今、逢今……”
呢喃细语传进祝逢今的耳里,少年小心地讨好,像只怕冷的雏鸟,他在寻求可以依偎的地方,可祝逢今能替他遮风挡雨,却不能让他靠近自己的心和怀抱。
他抽出自己的手,用了很多力气,指骨关节处都隐隐发白:“厉从,还是叫我叔叔吧。”
是他一直以来没有尽到一个长辈的职责,界限划得不够分明,给了这个孩子太多幻想。
不该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他亲昵地叫着自己的“逢今”。
“逢今,”厉从顿住,视野里装着祝逢今蹙起的眉头,他只能哭着,一边点头一边低喊,“祝叔叔。”
祝叔叔。
厉从突然觉得,他离祝逢今,好远好远。
他小时候就想要追上这个人。可他在跑的同时,祝逢今也从来都不在原地。
祝逢今跑得比自己更快,成了自己遥望着、无论如何也摘不到的星星。
厉从双眼通红,肩膀随着抽噎抖动,祝逢今的床一轻,少年站了起来,挡住他的光:“床边有药,你记得吃,我,先回房间。”
他背对着祝逢今,肩背格外宽厚:“你爱他多久?”
祝逢今淡淡道:“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从,参加完他父亲葬礼的那一年开始吧。十七年,对,就是这么久。”
你爱他从那一年开始,可他却和别人有了我。
厉从惨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他足下沉重,似有旋涡沼泽将他往下扯,还好自己背过了身去,不然看到祝逢今的脸,他又会忍不住想哭的。
我会一直爱你,填满我们之前年岁的差距,超过你不声不响的十七年深情。
我要,一遍一遍地说爱你,大大方方地叫你逢今。
光线又回到祝逢今眼里,他看着厉从离开,忽然觉得他很单薄。其实不是,厉从大概过不久就会比自己高,比自己壮,就像年幼时对他说过的那样。
祝逢今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到烟盒和打火机,弹出里头的一根,夹在指缝里点燃。他看着自己的左手,眼泪干得很快,手上已经找不到少年哭泣的痕迹。
他抬手往后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想起少年在亲吻他时,抚摸过他的发顶。
那双手自己也不能简单握住了。
烟灰落在被子上,祝逢今的手指被烫了一下,他改而捏住滤嘴,四顾找着烟灰缸。
他的房间里没有那种东西,他一向不在家里抽烟。四年前见完厉沛的那晚,他抽了很多,将沾满烟味的外套留在了外面,为的就是不让小孩觉得不舒服。
但其实内里也沾染了气味,该嗅到的,不会掩藏过去。
他心里想着不要伤害厉从,可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刀又一刀,捅得这个无辜的少年有多狠。
祝逢今,你可真是个懦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