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陡然多了一份重量,那只手放在腰侧,厉从有些遗憾他们不在夏天。
少了能更滚烫的体温、盐味的荷尔蒙和剧烈的心跳。
车轮缓缓动起来,压过细小的砂石。厉从骑得不快,祝逢今的鞋底偶尔会擦过路面,风慢慢地吹拂他的面颊,觉得还是有些冷,于是将厉从抱得更紧,头也渐渐靠到了他的背上。
他身上有件柔软的毛呢大衣,贴在脸上不觉得扎人,祝逢今抬眼,目及之处是厉从平整的衣领和那截晒黑后还没白回来的后颈。
一直以来都是祝逢今走在前头,似乎很少站在后面,去看看厉从。
厉从的后颈修长,低头时能见到骨头凸出隐隐约约的样子,肌肉的线条流畅而精细。祝逢今没动,只是将脸埋在厉从的衣服里,在薰衣草洗涤剂的香味里分出了一种清淡又温暖的味道,就像干燥的枕头,和衣架上的白衬衫。
下第一个坡时他们碾过了一块碎石,厉从感到抱住自己腰的手一紧,颠簸让骑行中的自行车差点失速,他努力地把控,觉得还是不行,回想来时诸多的坡道,最终在一段平坦的路上刹住了车。
“咱们还是走下去吧,我怕摔着你。”
祝逢今双脚落地,厉从低头看了一眼,那双锃亮的鞋头被蹭得灰扑扑的。
要他坐上来本就是任性。
祝逢今却毫不在意:“以后可以去江边,那里比较平。”
厉从微讶,随即笑开:“好。”
之后的一小段路,祝逢今将车抬到了自己右边,推着走,厉从空着两手走在他的左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掏出手机,给祝逢今看他滞留在机场的时候拍下的照片。
“波士顿的第一场雪,”厉从连按了几次键,将小小屏幕上的白色小点放大给祝逢今看,“下得挺大的,很好看,就是赶不对时候。”
又按了返回,镜头里是只立耳黑鼻、毛色油亮的德牧。
双眼的颜色浓重,神色坚毅又忠诚。
“他两岁,是刚被训练出来的警犬,”厉从笑,“不过圣诞节不工作,他的主人带他出去玩。酷酷的,在人面前又很可爱。”
祝逢今听他这么一说,又看了看里头耳朵尖尖的狗。
突然觉得那条德牧还挺像厉从的。
厉从两天以来没有正经休息过,在家吃过午饭后本打算帮陈姨洗碗,却被亲切的妇人摆着手赶出了厨房,于是他溜到沙发上,环视了家里的陈设——大多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样子,只是抱枕换了新的花纹和颜色,小几上有个低矮的花瓶,里头插着一束风干的玫瑰。
他送的。
半年过去,连他摘下摆在家中的次品都因为受潮霉变,吹过海风的这一束却还完好无损地开在这里,容易积尘的花瓣里见不到显眼的灰。
不是贵重的东西,却以最认真的态度去珍藏。
至于最珍视的人,宁愿不触碰,也不舍得破坏和伤害。
祝逢今向来是这么做的。成熟而温柔,克己而理性。
厉从想,被这样的人爱着,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觉得拥抱了所有。
他歪到在沙发上,翻出手机把玩了一会儿,困意来势汹汹,手不觉地将屏幕扣下,他闭上眼,沉进无梦的睡眠里。
祝逢今从书房出来便看到沙发上蜷着的厉从。
已经不再是年幼时那么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他睡得很熟,呼吸绵长,不会发出粗鲁的声音。闭眼才觉得他脸上都是倦色,祝逢今为唤醒厉从而俯下的身又挺直,改道进了自己的卧室,抱出一床轻软的被子。
厉从的手里还握着手机,他将其从手指间剥离,却碰到了某个按键,屏幕应之亮起。
壁纸是他的侧脸。
大概是从墓园回来,信步时趁他不注意将此定格。
在和煦的光晕底下,他像是被镀上了一圈朦胧的金边。
这就是厉从视角里的他。
其实没有那么好。
祝逢今起身,对有话想说的陈姐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让他睡。晚饭我来就行,今天辛苦你了,回家休息吧。”
陈姐自然感激:“好。生日快乐呀,小祝。”
祝逢今笑着收下这份祝福。
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杂书,听见厉从偶尔翻身,不时走过去替他掖好被子。待到三点左右又找到围裙摸进厨房,拿出许久不用的厨师机,捡起很久没碰过的烘焙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