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的街道上空,所有显示屏清一色地播放着这样的画面,像是共同上演一部声势浩大的电影,浩大到足以使全市人民共同仰颈观看。
没有全市人民,他们早已化为枯骨。只有黯淡的天空里同样声势浩大的雨,自空中纵身落下,将所有悲壮倾囊相授,洗尽尘埃。
“周瑜,我提前告诉你,你小子敢玩失踪,要是让我找着了,可别怪我不客气。”孙策坐在床沿,把擦头发的毛巾随手丢进衣篓里,另一手拿着开启了录音功能的手机,冲着屏幕道,“但是我现在有点后悔跟你吵架了,我孙伯符这辈子没后悔过什么事儿,没向什么人低过头服过软,可你数数,我在你身上都破了多少回例、认过多少回栽了?你还不得深感荣幸啊周少爷,赶紧出现吧咱别玩了行吗?”
他把手机暂时往床上一放,穿好衣服,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手枪,熟练地填满子弹,又重新拿起手机对着话筒道:
“好,你有种,可别让我找着你——算了算了,反正每次都是我先道歉,多这一回不多少这一回不少。你不是喜欢让我自我检讨吗,我这就检讨给你听,总行了吧?”
他再次点开定位地图确认S城分公司的位置,目光一沉,唇角却溢出一丝温柔的、十分适合于诀别场合的笑:
“报告长官,孙策这人没什么别的缺点,就是太宠周瑜了。”他每个字都放得分外轻缓,“别乱跑,我这就来接你。”
说完,他的眼神倏尔变得冷峻起来,将录音完毕的手机扔进装满衣物的行李箱里,“啪”地一声合上盖子。他一手拎起箱子,一手将手枪放进怀里,攥紧口袋里那只装着剪辑完毕的视频的黑色U盘,一把推开酒店的房门,像是踏进了万丈粲然的光中。
TBC
第十三章
人类有比常识更长的历史、更多的活法、更险恶的遭遇、更寂寞的辉煌。
以及,更值得被纪念的情感。
——Day7
Day7沉柩(上)
雨声如哀鸣着的巨兽,它把所有悲痛包卷入它巨大的胸腔中,空空作响,苍凉如歌。
郭嘉慢慢踩下刹车,车减速停下的过程中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被雨声侵蚀,只有雨刮器悄然无声地左右摆动着。一瞬清晰又一瞬模糊的视野里,周瑜静静地站在车前,单手拿着手机举在耳边,黑发被淋得透湿。
这沉默并不漫长,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五指,手机倏地落下,和无数豆大的雨点一齐砸向地面。
这一切秘辛终于铺开在光天化日下,所有的疑团仿佛一瞬间得到了解释,堵得人喉咙哽咽,疼得人心扉难受,于是便也说不上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
这之前所有人都想知道真相,这之后所有人都勾勒出了真相但却不敢去想。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难想象,孙策靠着给自己注射进阶版的SZ-β病毒,躯体被强化到逆天的程度,历经艰险成功救下周瑜,趁着自己意识还未完全丧失,把他送回了家中,把U盘留在了那辆SUV里。
也许,孙策背着周瑜,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替他拂去了粘在脸上的发丝和苍白面容上的血污,俯下身去轻轻取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移到小指上重新戴好。
然后,他在茶几边用座机拨了那通救援电话,报上地址和周瑜的名字。之后撕下两张便签纸,用自己的笔迹在蓝色的那张上写下了周瑜醒来后的求生路线,并模仿周瑜自己的笔迹写下那张红色便签纸上的“相信他”,两张一起放在卧室床头柜上。
再之后,他走到门边,回首最后望了周瑜一眼,用仅剩的意识和缄默的目光跟他道别。
“……这家伙。”郭嘉用五指撑住额头,喃喃道,“真是个亡命赌徒。”
凌统坐在副驾驶打着哈欠,脚搁在副驾驶台上,只差一点儿就能踹到那盒吃剩的披萨。他用半睁半闭的眼往旁边瞥了瞥,发现甘宁坚毅的侧颜在睡眼惺忪时看,好像也不至于那么让人想一拳揍上去。
“雨都停了......L城快到了吧?”凌统伸了个表示困倦的懒腰,故意把握拳的手伸到甘宁眼皮底下妨碍他,甘宁也是流氓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侧脸作势要狠咬下去,凌统赶紧抽手瞪了他一眼,“我说,我们俩就这样先走一步,没问题吧?”
“你在担心什么啊,我们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甘宁斜了他一眼,“明知道L城是最后一个关键地点,不立即动身,难道瘫在沙发上先犯会儿拖延症吗?”
凌统冷笑一声,笑他猴急得跟什么事都要争先的低年级小学生似的。甘宁以一个响亮的“嘁”字回敬,殊不知跟比他小十岁的凌统打嘴炮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小学生。
他的确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伸出两指搓了搓挂在脖子上的铃铛吊饰——那东西凌统第一次见他就戴着了,一直借此嘲讽他奇葩的品味。
“像只脖子上栓了个铃铛的辛巴。”凌统当时是这么说的,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这时车内音响里放着的《私奔》刚好唱到副歌部分,那句声嘶力竭的“想带上你私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冲进了凌统耳朵里,简直不能再应景。
“......”凌统飞快地伸手切了下一首歌,视线不自在地往旁边瞥,“那——让她们在那守着老大,没问题吗?”
“你说乔笙乔珩?”甘宁嘶了一声,“放心好了,那两个女人发起飙来,恐怕连老大都要退避三舍的。”
“......”说好乔家姐妹都是温柔可人的小姐姐呢?
“既然老大衣袋里有L城分公司的门禁卡,就绝对说明那里有重要线索,保不齐是整个事件的重头戏。”甘宁接着道,“我们抢先一步到达,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
凌统点点头,正经讨论问题的甘宁让他有些不习惯。没了斗嘴式对话,他只觉得困意愈发挡不住。
甘宁瞟了一眼旁边正在表演小鸡啄米的凌统,这般乖巧到安静如鸡、只点头不反驳的凌统同样令他觉得颇为不习惯。两人之间的平和气氛难得维持了半晌,甘宁有些干燥的手掌有些不安地揣摩了一下方向盘,终于再次开口:
“今天,是你父亲的......那个,头七?”
凌统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像是有道电流窜过,有些木然地顿了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