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走到这一步,值吗?”诸葛亮问。
“没什么值不值的。”周瑜将双手放进口袋里,低了一会儿头,继而又平视前方,“省点力气吧孔明,别来游说我,你知道没用的。不过是被人骗了一回而已,如果你是无法接受自己从智慧神坛上偶尔跌下来一次的事实,我劝你释然点儿,因为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
“别自作多情,周瑜,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我只是相信我自己。”诸葛亮把压在喉咙里的声音缓缓释放出来,“我相信我所认识的周瑜,不是这样的。”
“老生常谈了,人都是会变的。”
“但有人不会。”
“你说的那个人,现在正在ICU病房躺着。”周瑜直视前路的瞳孔黑曜石般深邃,“他叫孙策,他被自己的爱人从头骗到尾。”
周瑜说这话时,走到了金属桥的尽头,实验室的大门缓缓朝他开启,门边刀架上的唐刀被实验室里蔓延出的光线逐渐照亮。
在屏幕里诸葛亮的脸消失之前,周瑜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跟你当敌人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看来,美梦成真了。”
天花板一角一只摄像头模样的东西突然转过来,机械部件转动的声音一阵响起,一支利矢突然暴射而出,直指周瑜的面门!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支箭的箭尖在距离周瑜的瞳孔还有十公分左右时,突然变得极缓极缓,像是在穿越一片透明的厚重幕布,或者说,那一小块范围如同填充满了看不见的物质阻挡它的前进,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周瑜的虹膜光芒一闪,手往侧边的刀架上一伸,“啪”地一下握住那柄唐刀迅疾地抽出刀鞘,往身前就那么轻盈又随意一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凝固在半空的箭矢拦腰斩断。宽大的风衣衣领因为他的动作而从肩头滑落,落到他的手肘臂弯处。
一刀两断后的箭身像是突然脱离了那种看不见的“场”的控制,“啪嗒”两声分别落地。周瑜有条不紊地脱下碍事的风衣,扔到地上,笑道:“孔明,你又胡闹。这里的每个机关都是我自己设置的,你黑进控制系统又有什么用?”
坐在直升机机舱里的诸葛亮眼神一冷,放在控制台上的握拳的手用力收紧。
“现在你该信了,诸葛。”郭嘉在耳机里压低声音说,“我们是007里的主角,而他是叉男①里的反派!这要怎么打?专业不对口啊!”
“看来SZ-αⅡ的确有侵蚀人类情感和一切人性的作用。”诸葛亮眼睁睁看着监控中的周瑜拖着长刀毫无阻碍地前行,“周公瑾,将变成一个丧失七情六欲的人间杀器——你现在在哪里?”
“就在周瑜身后几十米的那个掩体后面,我猜他可能知道我在跟着他。”
果然,周瑜适时歪头作了一会儿侧耳倾听状,轻声道:“是奉孝吗?看来那些丧尸都没能拦住你?”
“是啊是啊,多亏你在前面开路了,我这不是狐假虎威了一回嘛。”郭嘉背靠掩体,直接大大方方地隔空喊回去,“看你的表演那么精彩,我就不出去露面了,要叙什么旧就直接在这里叙吧。”
诸葛亮盯着控制台上的屏幕,像是为了配合郭嘉所夸赞的“表演”那样,屏幕里的周瑜抬手松开了衬衣衣领,把领口往旁边一扯,抓住肩上的绷带。
就像是特意为了让他们看清一般,他慢条斯理地将它从肩上一圈一圈卸下。那里曾被丧尸撕咬下一大块血肉,伤口从肩部一直延伸到锁骨,到现在仍是血肉模糊的新伤。
周瑜低头扫了一眼伤口,抬眼冲摄像头一笑,笑容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气。霎时间,伤口处翻开的皮肉竟像花瓣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回去,完美无缝地契合到一起,不出十秒竟完完全全愈合至原本光洁无暇的模样,分明的锁骨轮廓重新俏然呈现。
这恐怖的怪物!诸葛亮和郭嘉不约而同地心下一凛。
做完这一切,周瑜把绷带丢到地上,干脆地拎着刀转身朝实验室里面走去。
“奉孝,回来。”诸葛亮面色一沉,“执行B计划。”
“哈?”三番五次的心理冲击下,郭嘉的声音有些变调,“我以为你的planB是开玩笑的!”
“东风计划里,宗教派在废弃工厂的地下除了埋了核材料外,还有一堆当量相当可观的炸药。”诸葛亮有些艰难地说,“既然咱们收下了这份大礼——”
“如果我们拦不住周瑜,就只能把他和玉玺一并炸了。”
一片死寂。
“孔明,”郭嘉突然偏了偏头问,“这是不是发起人的意思?”
“对,这是一场与‘冷柜计划’对应的封棺行动。”诸葛亮顿了一下,似乎也定夺了片刻才无奈道,“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
郭嘉沉默了几秒,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周瑜的背影,一言不发。突然,他一把摘下耳机将之关闭,往口袋里一塞,提步朝周瑜的方向追过去。
周瑜像是提着一只长箫般优雅地提着刀,在实验室里行走着。他用指尖拂过冰凉的墙壁,在掠过某个感应开关时,整个实验室天光大亮,一瞬间扬起漫天桃花。
在全息影像制造出的如雨落红中,他随手拢了拢半敞的衬衣,妖娆如黑莲般的血管在他的胸膛上无声无息地蔓延,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黑色的火焰沿着这些轨迹灼烧起来。他却如同无知无觉,仰颈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原本冷硬的目光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许柔和的怀念。
“不要看资料啦,看我。”孙策站在椅子后面用手掌覆住他的双眼,温热的掌心熨帖着他的眼睛,“我还不如那几个破字好看么?”
“公瑾,我郑重地跟你表态。”孙策本在好端端地踱着步,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转身,手撑着墙特别霸气地把他圈在臂弯里,“你再不把那个弹一段钢琴才给解锁的密码撤了,我就要闹了——怎么闹?你说怎么闹?”
“今晚吃什么啊公瑾?上次那家法国菜的鹅肝吃腻了,上上次那家意大利餐厅的焗蜗牛不新鲜,这次换个地儿。”孙策懒洋洋地靠在桌边,拇指抵着下巴作思索状,然后右手握拳一敲左手掌心,“——听说街口那家醋溜饺子馆味道正宗,我们去吧?”
周瑜用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垂下头去无声地笑了起来。
人间酷刑种种,故地重游亦占一席之地——只是它半是甜的,半是苦的,甜得人喉头发紧,苦得人心脏抽痛。
他闷哼一声,那手渐渐下移,抚上自己的胸口处的黑色血管,有些痛苦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