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信鸥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拥挤的舞池。
然后,元驹看到——在遥遥相对的舞池另一端,站定的男人穿过憧憧走动的人影,朝他举起手中的酒杯。
灯光顷刻间大炽,刺得元驹眯起了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影。
仿佛预知到什么,那一瞬间,陈先生扣在元驹身上的手臂收紧了许多。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元驹在一场酒会上再次与艾信鸥偶遇,跟随着对方离去。
坐进车里的时候,回想起离开时陈先生那副忍痛割爱的神情,元驹不由发出一声嘲讽的低笑。
何必呢,他想。失了一个自己,依旧会有千百个年轻貌美的少年取而代之,再说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情人,换来的却是回报颇丰的好处。
像陈先生这种汲汲营营的商人,最爱做的就是强作多情之态,好让自己附庸风雅。
至于元驹,早已司空见惯,又嗤之以鼻。
“怎么?”元驹自顾自的举动引起了艾信鸥的注意,他微微挑眉,“不开心?”
“怎么会。”元驹摇头,放下中途被接上车的爱猫十一,乖巧地依偎到艾信鸥身侧,像株菟丝花一样紧紧攀住对方手臂,“我是太开心了。”
他说得那样真心,几乎要连自己都骗过了。
听到他的回答,艾信鸥意味不明地回了句“是吗”,嘴角微勾,闭目养神起来。
窗外的行道树像电影画面般飞速后退。元驹看着对方被树影勾勒得无情的侧脸,莫名生出一丝忐忑。
一路无言,低沉压抑的氛围中,车子最终驶入一座面积庞大的庄园。虽然已经见识过无数华丽的建筑,元驹却仍为眼前的低调华美而暗自惊叹。
只是这幽深的所在也唤起了一些隐匿的回忆。元驹不自觉地摸了摸被头发掩住的额角。
那里,有一处小小的疤痕。
当皎洁的月色将轻纱般的薄雾尽数驱散,他看到庄园最深处的大屋前,站着一个挺直的人影。
元驹猜测这是庄园的管家。
果然,艾信鸥一下车,便姿态熟稔地吩咐门前那人道:“梁叔,你给他安排个房间,以后他就住在这里了。”
接着,他回身吻了仍在车中的元驹一下,叮嘱道:“乖乖听梁叔的话。”
不待元驹回应,艾信鸥就匆匆离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落下,仿佛对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东西。
元驹浑不在意,抱着十一泰然自若地下车,来到管家面前。
像他们这种无根浮萍,最擅长的就是随遇而安。
他站定后,对方也朝他望来。
视线相接的瞬间,两个人皆是一愣。
前尘旧事携着滚滚烟尘从元驹眼前掠过,最后留下一个呼啸而去的疮痍背影。
这一刻,饶是一向不信命的元驹,也不得不感慨世事的奇妙。
同6年前那天相比,眼前这个老人,鬓角都开始泛白,皮肤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早已找不到当年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既然梁管家在这里,那么身为主人的艾信鸥……元驹下意识朝艾信鸥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场暴雨,随着眼前人的出现而被冲刷得更加清晰。漆黑雨幕中绝尘离去的身影,渐渐和眼前这道背影重合,最后浮现出艾信鸥的面容。
原来是他……
这时,向来安静的十一忽然从元驹手中挣脱,冲到梁管家脚边,像只被侵入领地的野兽般凶狠地嘶吼起来。
它的瞳孔放大,腰背紧张地弓起,尖锐的利爪在地上划来划去,似乎下一秒就会朝对方发动攻击。
连一只猫都不曾忘记……
元驹一愣,快速收好脸上的失态,抱起犹自愤怒的十一,摸着对方的脊背轻声安抚。
等到十一真正平静地躲回他怀中,元驹这才抬头,对着眼前这个仍未反应过来的老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