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巍再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是恰到好处的落寞和自嘲,如同普通人听到求爱诚惶诚恐一般:“我……这个人,无趣又古板,除了学术没什么兴趣爱好,也不大合群,至多有两分皮相,恐怕是不合赵处长心意的。”
赵云澜放下叠着的腿,身子往右倾了一倾:“沈教授可是想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可巧了。”他露出牙齿一笑,“我呢,这个人日子过得糊涂,看着呀还算人模狗样,实际上呢我连今天穿的袜子都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双,洗没洗过,所以我买袜子都买一个色的,方便。这么说来,我们倒还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般配。”
沈巍红了耳朵——是真红的,因为听到了“般配”两个字。
但心头刚涌上的一点热气,很快被来自四肢百骸的黄泉冷气压住。
他的手指默默在桌下绞紧了。
般配?
他……从来都不配。
沈巍从上古就为自己的出身自卑着,大煞无魂的鬼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喝的是最冷最阴的黄泉水,吃的是和自己一样肮脏丑陋的同族幽畜。
让他摆脱这样身份的是抽筋给他的昆仑,是昆仑牵着自己从地下走了上来,是昆仑给了他现在的一切。
现在的斩魂使是神,是传奇的存在,他的斩魂刀可以劈开一切,可是他还是不敢仰望昆仑。
因为他在昆仑面前永远只是那个鬼族里最奇葩的存在,只是单纯懵懂却凶狠的小鬼王,他永远不配。
“承蒙错爱,实在惶恐。”
这是沈巍在脑中思考了千百遍才说出来的话。他不敢再说对不起,赵云澜已经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如果这时候再表现得和嵬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恐怕这个身份再也瞒不住精明的特调处长了。
赵云澜沉默了一下,又笑着道:“沈教授——你是唯二令我赵云澜感到失败的人。”
沈巍的心重重一跳——另一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怎么,他这时候还要嫉妒上嵬吗?除了“沈巍”以外,赵云澜另一个得不到的人?
如果他的身份永远不揭穿,那么赵云澜即使真的在追他,哪怕把他追到手了,他的心里也永远有那个嵬的一席之地。
并且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就是因为和心头的朱砂痣一样,是只能看而得不到的存在。
那么在赵云澜心里,恐怕沈巍一辈子也比不上嵬,甚至有可能赵云澜现在追他,是觉得他和嵬很像,把他当成了嵬的替身。
——自己做自己的替身,可笑不可笑?
服务员进来上菜的动作打断了包厢的沉默,待服务员又走后,赵云澜才又拾起笑容道:“当然,沈教授现在不接受我也能理解,不过沈教授不会不给我追你的机会和权利吧?”
沈巍一时无话可说,赵云澜拿起柠檬水,给他倒了一杯,轻描淡写道:“吃饭吃饭,沈教授可不能浪费。”便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追求者
那天的火锅之后,特调处长赵云澜便正式对龙城大学教授沈巍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具体表现在赵大处长凭借着帅气的外貌从学生那里成功搞到了沈巍完整的课表乃至于龙城大学精确到教师例会的作息时间,从此每天沈教授的最后一节课龙大学子都能看见赵大处长和他风骚的座驾。
本来最开始赵云澜还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而他本人笑得比花还灿烂。但是那天沈教授下楼看到后脸色五彩缤纷,转身就走,弄得赵处长丢了花拔腿去追,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交流的,反正从此沈教授默许了他每天蹲守,但赵处长再也没带过花儿。
对于特调处长三番五次的旷工早退行为,整个特调处予以强烈谴责,发言人……发言猫大庆同志表示,赵云澜这种行为导致整个特调处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办公时念经的有之,玩手办的有之,借着蜕皮能请假一个周的有之,除了坚守岗位不懈努力给他们记考勤的汪徵同志以外,特调处乌烟瘴气,而一切的源头就来自于赵云澜不恪守规矩。
赵云澜转头把这只上班时间全在舔牛奶吃小鱼干的猫又揍得胖了三分,大庆在办公室就此闭嘴,但晚上睡觉前依旧刨开了赵云澜的被子,一脸严肃问他:“你对沈教授是真心的?”
“哎哟喂,您老这句话可真有意思。”赵云澜枕着手,眯眼道,“我可是个大活人,我的心要不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塑料做的?”
“别贫。”大庆知道,如果赵云澜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那么多半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我问你,以前也没见你对别人这么殷勤,那个沈教授,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云澜被它搅和得一点睡意没有了,干脆坐起来,摸过床头柜的烟点上:“我说您老能不能每天别吃饱了撑的多管别人闲事?我就是对沈教授有意思,想跟他过日子,不成吗?”
“有本事这话你跟你妈说去,跟我说这话不会被打是吧?”大庆团着在他被子上趴下,“我说赵云澜,这么些年你有几斤几两我老猫清楚得不得了,你就说吧,沈教授是怎么你了,值得你以追求之名行查探之实?”
赵云澜不咸不淡看了这猫精一眼,才正经道:“他不简单。”
“哦,”大庆点头,“是个理由,但林静和我查过很多次,他资料完整,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气味,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这点你自己也查过,所以你在怀疑他什么?”
“一个人越没有问题,往往越有问题。”赵云澜抽了口烟,“何况我……总觉得他很熟悉。”
黑猫把爪子搭他头上,被他一巴掌挥开:“老子洗了澡的,你掉毛别糊我身上。”
大庆忍了又忍,没把他抓得头破血流,道:“没发烧——没病啊,你认识的人还能有我不熟悉的?我并不觉得沈教授熟悉。”
“有。”赵云澜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按进烟灰缸,慢慢道:“我认识,但你不熟悉的人——青衣君。”
大庆一不留神从床上掉了下去,又炸毛似的跳起来:“你说什么?!那个青衣君?会是沈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