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一下神,斩魂使已经施了个法消除了身上的血迹。但幽畜那东西的血太臭,实在是余味绕梁三日不绝的存在。
赵云澜看着满坑满谷的幽畜和鬼面人,走上前了一步,站在斩魂使旁边道:“大人,这是……”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
因为他闻到了斩魂使身上的冷香。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打斗导致斩魂使情绪激荡,这股冷香很浓,几乎是席卷袭来,扑进赵云澜鼻子里。
彼岸花的味道,香火的烟气,还有……来自黄泉的冷意。
它们混合成一股奇特而又好闻的香气,这是来自幽冥和黄泉的特殊香气,是千万年来人间的香火和地府的轮回积攒出的味道,充斥着整条黄泉路,也只存在于黄泉路。
牛头马面因为长期接引魂魄浸淫在此而沾染,除此之外,只有常年行走于黄泉路的斩魂使会香气入骨。
电光火石间赵云澜想起昨晚沈巍身上的香,一句“我靠”还没发出来,他人就先扑街了。
——这种幽冥的味道,生人闻之魂魄离体乃至死亡。
他赵云澜是个活人,当然也不例外。昨晚那种程度的香气只能催眠他,但今天这么浓的味道,虽然不至于晕过去,至少也能让他丧失战斗力。
斩魂使反手收了刀,眼疾手快扶住他:“令主!”
赵云澜倒在他臂弯里咬牙切齿,一张脸都要扭曲了:“你……你这个……王……王八蛋……”
沈巍骤然想起,他刚才不想让赵云澜闻到幽畜血的味儿,情急之间又消除不干净,所以放了点儿自身带有的冷香出来。
他是傻了吗,这种香味已经出现在沈巍身上,现在他以斩魂使的身份出现,还敢再释放香气!
沈巍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好在香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赵云澜也就趔趄了一下,沈巍扶了他一把收了香气,他便站稳了,只是手一直紧紧拽着斩魂使宽大黑袍下的手腕不放松。
沈巍轻轻挣了一下,他反而捏得更紧。他偷偷抬眼看去,赵云澜眼里泛着幽幽的光,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斩、魂、使、大、人。”
赵云澜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可真是厉害啊。”
沈巍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微微侧头看着赵云澜,说话声音都有点儿变了:“对、对不起。”
赵云澜眼睛骤然一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巍发现自己犯了第二个错误——给赵云澜道歉。
“对不起”三个字,是青衣君面对云有澜无话可说时的万能挡箭牌,但是作为斩魂使和沈巍,他不需要、也不会给镇魂令主和特调处长道歉。
赵云澜急切问他:“你——刚才说什么?对不起?”
眼下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沈巍直接闭了嘴,用力甩开手腕,把有些失魂落魄的赵云澜护在身后,大马金刀拦在前面,和鬼面对峙着。
当天的混战,以赵云澜缺德扔出的烟头点燃了山河锥、还捞出了汪徵的老情人桑赞而结束。
那个鬼面人说了一堆赵云澜听起来云里雾里的话,跑了。
这位斩魂使大人对那鬼面人似乎有深仇大恨,见他跑了还想去追——虽然在赵云澜的理解下,他是想借此机会自己顺便名正言顺跑路。可惜赵大处长是个不要脸的,直接拉住了斩魂使黑袍下冰冷的手,吓得斩魂使一动不敢动,也吓得背后的楚恕之和郭长城目瞪口呆。
赵云澜挥挥手先打发他们回去,对着都快成雕塑的斩魂使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说吧。”
斩魂使却仿佛成了个哑巴,死活不肯再说一句话。
明白他今天也不能把这男人真怎么办,赵云澜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说也罢。”
他背过身去,沈巍悄悄看他的背影。
男人背影削瘦,头发有点凌乱,肩膀上还落着点儿烟灰。
这么单薄的身体,却扛着镇魂令,还有曾经的十万大山。
他听见赵云澜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道理,斩魂使大人比我更懂吧?今天在这里我给大人留三分面子,希望的是大人能亲口对我说出真相,大人也明白这一点吧?”
“我赵云澜本来应该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不小心担当了镇魂令主这个破身份,这么多年也没少承蒙斩魂使大人的照顾,从前有什么不尊敬大人的,大人就看在这些交情上,可别往心里去。”
“但有些事情——大人明白,我也明白。”
“我虽然缺心眼,但这么些年也没对谁说过这些话,大人考虑清楚了,再想想怎么对我说吧。”
“在此之前,我不会纠缠你——或者说,纠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