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开始下小雨,冰冰凉地滴在他脸上,他深吸一口气,靠着墙使劲站了起来。在那个暑假里,他曾朝着那个短暂微笑过的少年,在心里这样许诺,为了那天,为了他,要好好生活下去。他勉强走出巷子,打了车,司机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只要回去,在不远处看见李煜就下了车,一步一晃地朝他走去。
活着就还能看见他冷冷的面庞,还能闻到他身上一点皂角味道,活着真好,活着万岁,有没有人在意他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李煜看他见脸上的伤,责问道,“你又出去打架!”他没骨头似得靠过来,李煜全力将他撑住,他像睁不开眼了,失焦一样看着自己,慢慢抬起手来,“弄脏你了。”,刚刚抱住的时候,不小心将血蹭到他白色的羽绒服上,他动作迟缓却认真地给他擦那块小小的血渍,嘴里喃喃喊,“别弄脏了。”
第48章第48章
李煜愣住看他去抹左胸上那点血,只觉得他将自己的心抓在手里,一点点碾碎,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杨广就先撑不住,倒在他身上,李煜没能再推开他,搂住他说,“我们去医院。”他在肩上摇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煜哥儿,我想回家。”
即使杨广现在叫他去把水里的月亮捞起,他只怕也会满口答应。
李煜没有力气将士乐扶住,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将杨广拖拽着上了二楼。着急忙慌地从他的口袋里翻钥匙,把他放在床上,他已经不太清醒,问什么都不说,他只好去自己家拿了药箱过来,在看得见的伤口上涂药。
也不知道这个人吃饭没有,他们家冰箱里只有隔夜的冷饭,他放水进去煮了一锅泡饭,等开了就转小火。期间去和李喻简单交代了下情况,然后就是坐在他床边看着他,怕屋里太冷,又把空调温度上调。
他等了很久,杨广都没有醒过来,他像没了神智,反复去探他鼻息,一旦情况不好就要打120,其实他不过就是睡着了。杨广是热醒过来的,他浑身都酸痛,靠在床板上坐起,依稀记得在楼下遇见李煜了,怕是自己迷糊中估计又惹他不开心了。
他想爬起来去倒个水喝,正巧李煜推门进来,他看杨广的目光就像是看到瘫痪多年的病人突然能自己走了,“你要去干嘛?”“我想,喝个水。”“我去倒。”,他很快拿着水回来,坐在他旁边,狠狠盯着他看,杨广不记得哪让他恼了,颇有点心虚地问,“你把我弄上来的?”
“否则呢,你以为你有什么神功吗?还是长着翅膀能飞?”,杨广已经很久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在他弄砸告白后,他们连话都不说了。“麻烦你了。”,他无意瞟到李煜衣服上有一块糊开的血渍,“那是我弄得吗?”“是啊,本来就一小点,被你一擦,弄得越来越大。”,李煜顿了一下,“还没擦完,就倒了,和你说话也不回答,我以为你死了。”
有很多瞬间,他真的以为他死了,他已亲眼见证过一次死亡,花了这么多年时间才化解了那么一点痛苦,若是杨广在他眼前就这么消失不见,他也许一生都要被困在那句词里,再难解脱,“杨广,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你给我权利来影响你的生命,我想你一直活着,你明白吗?”
李煜难以抑制的流露出悲伤,他所要做出的不是判断,不是选择,感情不是说改就改,说变就变,它存在,是人心间法则,无法扭转,要如何去劝说自己不喜欢他,他做不到。
“嗯。我明白。你说人要积极地活嘛,我都记得。”,杨广交缠地握住他的手,忍住嘴角破皮的疼痛,朝他笑了起来。
第49章第49章
李煜盛了一碗泡饭给他端过来,他其实除了做肉菜别的都不是很擅长,还有些饭没煮散,黏作一堆。杨广一点也不在意,嘴角破了的地方碰到都感觉不到疼,他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李煜,问他是不是不好吃,他就只会憨笑说,“好吃,好吃。”
“我看你是味觉失灵。”,他看一眼手表已经将近十二点,把碗收拾了,回来拿上衣服要走,杨广就一直坐着看他忙前忙后,“不留下一起跨年吗?”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他都忘记这一茬了,杨广这么说起,才又坐下来。
他慢慢将手挪过去,牵起李煜的,将他五指紧紧拢在手心里,“啊,真是遇到好事了。”“被打得半死不活也算是好事。”,李煜倒也不作为,由他握着手。“福祸相依嘛。”,他笑笑,“都不知道今晚要不要睡觉,起来发现是一场梦就不好了。”李煜看他,将手翻过来,反握住他的,“睡吧。”
之后两天杨广唯一做的就是装废人,常喊这痛那痛的,不愿意自己喝水吃饭,要李煜喂他,有时候戏演的太过,李煜会不睬他,闹过一阵,他自己觉得没意思就不扮了。“你假放完了要去上课吗?”,他虽表面上不搭理杨广胡闹,实则还是担心他伤势。
“当然要去了,你都好久没和人家一块上学。”,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用这种娇滴滴语气,李煜听见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冷冷盯着他瞧,怀疑他就是故意恶心自己。杨广知道他不喜欢,就是爱惹他,“真的很久,你连话都不和我说,我想是完了,还想过索性搬家转学,你这辈子都看不着我,或许能好一点。”“也,没有很久,才几天。”,他想起前几天的事,现在觉得幼稚又尴尬。
“我却觉得很久。现在好了,又可以一起去上学了。”,他从没有这么盼望过去学校,和喜欢的人一起在街上走,恨不得明天就开学。
江都见他们和好也是开心,只是杨广脸上挂彩严重,她关心道,“怎么打成这样,你不是去道歉,不会是李煜打得吧。”“怎么可能,他才不会打我,最多骂我两下。”,他一脸快活样子,配上青紫伤痕,有点恐怖,江都念了两句那就好。
李煜接水回来,给杨广也倒了一杯,他嘻笑着把杯子捧在怀里,就是不喝。“快喝,不然我就拿去倒掉。”,他这才喝了两口。杨广就这么黏着他上完了这学期的课,终于到放寒假。“这次还能和上个暑假一样来我家玩吗?”“要去画画还要补别的。”,杨广撇撇嘴,垂头丧气地说,“那我就一个人了。”
“你不是要去练体育。”,李煜还记得他说去学体育的事。“噢,对,我爸说要给我找教练来着,我给忘了,那我们可以一起去上课了。”,他复又开心起来。这人连去哪儿训练都不知道,怎么就已经开始想一起补课的事,但省的他又委屈,李煜就没说出来扫兴。
他还是一样的规律,时间安排地满满当当,作业,画画,上课,中午偶尔去杨广家里烧肉吃。他买了词汇手册,一大早还会在阳台念英语,背高三才要求的单词。这天才背到第二行,外面就吵个不停,他原以为是杨广又在作些什么,打开门却是他们一家三口齐齐站着。
第50章第50章
三个人见他都愣住,李煜最先反应过来,朝他爸妈打了招呼,他爸爸回了,对李知遥讲,“回去说,别在这丢脸。”“你做了些什么,倒嫌我丢脸。”,她本气不过要讲上两句,但也不想阿广在他同学面前难堪,就背过身去。
“杨广,昨天那道不会的题,我想出来了,你要过来听吗?”,他点点头,穿过那对怨偶,走到了李煜身边。自然是没什么题的,他坐在李煜家的沙发,看着窗外发呆,李煜倒了杯热水塞在他手里,也朝窗外看,“下雪了。”
飘飘荡荡的初雪,他们俩走到阳台上,打开窗,冷空气一下灌进来,“怎么回事,你愿意讲吗?”“还能怎么回事,吵来吵去,不就是为了钱,为了我。”,他低下头,有一小片雪落在他衣袖上,迅速洇开。
他爸爸来找他是为了体育生的事情,想来问问他想法,是要在这边找,还是去市里。还没进门,正巧碰见回来的李知遥,她本就多疑,听了只字片语就以为他是来把儿子带走,当即就把杨广护在身后,“你又想怎么样,把儿子带走?”
杨广爸爸本无此意,可被她这样骂骂咧咧的一激,忍不住说,“是又怎么样,上次我说过了吧,你再借钱,我就把阿广带走。”李知遥一时理亏,回答不上,倒是杨广问她,“妈,你怎么又去借钱!借了多少,什么时候借的?”杨广向着他爸爸本是她一块心病,如今他语气里又是这样责怪,她便受不了了,“我哪里去借钱,只是赌了就会输,输给人家了,我也不是不给,也写了欠条了。”
“你拿什么还?”“我有工作。”,她嚷道。“赚得有输得多吗?”,他爸爸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我帮你还了,但阿广要和我一块。”李知遥怒不可遏,死死拽住杨广,“我已经很少去打牌了,欠的也不多,很快就能还上,不用你管。”他们正吵得不可开交时,李煜出来了。
雪积在路上,不一会楼下的小道变成白色,行人走来走去,又变得灰白。杨广端着那杯早就凉透的水,看着纷纷的雪,对李煜说,“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和这条路一样。”
“开始是白的,然后我妈走上来,接着是我爸,又有许许多多的人走过,最后连我自己都把自己踩脏了。”,他转向李煜,“但如果是你,我不介意,只要你愿意走上来,就足够了。”李煜把他握在手中的杯子拿下,又换了杯热的给他。
“为什么我可以呢?”,他看着杨广,“不论是谁,都不可以把你踩脏,我不会,我也不允许你这样做。”他把水放下,再难自抑地去吻他,在这片茫茫初雪前,他是热的。他们都不会,只是紧紧贴在一块,李煜甚至觉得杨广紧张到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怎么做,只是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