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当时你在场。”顾兰庭插嘴道。
宋玉阶笑了笑:“你应该也不记得,我们就是那晚上的床吧。”
如宋玉阶预料的那样,顾兰庭并未留意到他。这很正常,毕竟他们虽然是世交是竹马,但他却从未在顾兰庭的眼里存在过。即使顾廷领着人亲自来敬酒,顾兰庭也就是生疏客气地对长辈们寒暄了一番。即使顾廷点到他的名,顾兰庭不过是轻轻扫了一眼点点头。顾兰庭近在咫尺,甚至主动举杯,宋玉阶收敛神色强装淡定。那是他第一次学会在顾兰庭面前不动声色,第一次总是很难,若不是顾兰庭毫不在意,谁都能发现宋玉阶止不住抖动的手。哪个外科医生会抖成这样?
宋玉阶本以为他们那天不会再有交集。中途他因为医院又把他叫去临时处理事情,他便先离开了。等他再到饭店已经十点多,他忙了好两个小时并未看手机,到了地方才知道父母已经被顾廷找人送走了。他觉得自己有些狼狈,早该想到已经散场了,他还傻乎乎地跑回去以为能再见顾兰庭一面。他明明已经是工作的人了,还莽撞地像十八岁的愣头青,傻得以为道声别对方就能多看自己两眼。他有些失落,打算去卫生间清醒一下。
宋玉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顾兰庭见他不说话,不知道这沉默的几秒意味着什么。是因为后悔,还是追忆。因为他虽然当时醉的不轻记忆模糊,却也能推断出宋玉阶在卫生间遇到了什么。
如果当时他没有推开那扇门,他们会变成怎么样?宋玉阶和顾兰庭不约而同的想。
顾兰庭轻声问:“你后悔了吗?”
宋玉阶直视他反问道:“你后悔了吗?”
顾兰庭大概不知道,关于他的选择被动也好主动也罢,宋玉阶从来不会后悔。他不后悔他的第一次是在卫生间又潮湿又冰冷的隔间里,还有消毒水的刺鼻味道。那个从身后抱紧自己的人因为酒醉意识都并不清醒,但他和顾兰庭靠得那么近,他的喘息声能通过舌头传到他的喉咙里。他的快感和高潮,紧紧连接着他伸入他的体内。而在此之前,顾兰庭都不过是宋玉阶手淫时,在脑海里站得遥远的幻影。他的意淫对象,手把手教会了他人生中最欢愉最极致的享受。
他怎么会后悔。
第四十三章
“所以,“顾兰庭声音有些干涩:“那是个意外。”
宋玉阶歪着头想了想:“应该说,共犯吗?”
谁能想到这个事不小心被两家父母撞见,本来该是庒天注定的美谈,奈何主角却并不买账。宋玉阶能偷来和顾兰庭的一次欢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何曾想会发展成夫妻关系。要说他哪里使了小心计,也不过是没有阻止这场合奸罢了。
“我那时候,意识并不清醒。”顾兰庭轻声说。于他来说不过是随便的酒后纵欢,再平常不过:“我酒品是不是太糟糕了。”他有些苦笑地说。
“是很糟糕。”宋玉阶倒是没有隐藏。
顾兰庭下意识想反驳,宋玉阶又说道:“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可没机会狡辩。”
顾兰庭有些茫然:“高中我应该还没学会喝酒吧?”
宋玉阶摸了摸发凉的鼻尖,你看,这些年他真是太合格了。关于顾兰庭的事他记得七八,比本人还要清楚。他们说着说着,倒是终于说起了从前,仿佛要将宋玉阶一辈子的暗恋都说个干净。那就随便挑一桩说说吧,毕竟每件事他都能说上很久。
宋玉阶爬到门帘前,拉开拉链微微探出个头,外面已经有些泛着微亮,现在大概已经是四五点的光景。宋玉阶打了个寒颤爬到被窝里,他将一半被子分给顾兰庭:“躺下吧,坐了一晚不累吗?”
顾兰庭竟难得的顺从躺下,他们鼻尖对着鼻尖,异常的亲密。即使隔着毛衣被料,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他们聊着过去的事,青涩又甜蜜。明明应该是温暖的,顾兰庭却只觉得周身冒着寒气,怎么躺怎么不舒服。
宋玉阶看着他在发抖,轻声问:“怎么了,冷吗?”
顾兰庭抿着嘴摇头,头发撒乱,眼神有一些迷茫。宋玉阶看他将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瞬间竟似乎真的看到了顾兰庭从前的样子。
顾兰庭从小便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模样,走在校园的每一处都能收到青涩的窥视。他天资聪慧,上的尽是些实验重点学校,那是宋玉阶需要付出晚读早起才能赶上的目标。幸好他勤能补拙,小学初中到高中,并没有错过顾兰庭的任何一个时光。
他们毕业那年,学校将毕业典礼安排在初冬的时候。第一场初雪,恰是个美得心醉的时候,正适合离别和告白,仿佛是给少年人天赐的礼物。
高三的师哥师姐毕业,后辈们在操场边缘围成了一圈。那该是多憧憬的时刻,细雪纷飞,介于青涩和成熟间的年轻面孔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仍挂着即将走向高考的凝重,却也带着高等学府学子们应有的张扬。
宋玉阶的班级在顾兰庭的后面。顾兰庭的领带打得并不好,还敞开了两颗衣扣,然而插着裤兜的那副郎当样子却依旧惹得许多人都屏息注视。他是那年青涩时所有的年少情怀,宋玉阶的眼里倒映着他拨弄头发上的落雪。纵使再怎么少年早熟,即将走向人生新阶段的男孩也依旧是掩饰不住的明媚,顾兰庭偶尔和朋友推搡打闹,都引得驻足的少女们低声尖叫。和顾兰庭几个好朋友同行的有玩得好的女孩,利落的马尾高挑的身材,拉着顾兰庭的领带便一脸嫌弃的帮他系好。
“后来呢?”顾兰庭好奇地问,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已和高中的同学断了联系。
“后来啊。”宋玉阶低声又绵长地拖长了尾音。还有什么后来,那双修长的手指紧贴少年人的锁骨,刺疼了踮脚凝视的眼。便是再也不敢看的了。再后来,也就是宋玉阶克制不住冲动,万般拜托班里一个暗恋自己的女孩,在毕业典礼当晚去找人要到了顾兰庭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年少轻狂的人,还未沾染过酒气和愁肠,就算是鸡尾酒也能把人喝酒,以至于纽扣不知道被哪个芳心暗许的女孩抢去。
“你现在还记得那个暗恋你的女孩啊?”顾兰庭故意调侃道。
宋玉阶没应他的话。怎么能忘,那个清秀又单薄的女孩子。在知道自己的请求时,眼眶立刻就红了,但还是小声又鼓足勇气地保证帮他要到,并再三强调自己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那是宋玉阶第一次拙劣地为了满足心愿,伤害无辜的人。一份暗恋换取一份暗恋,这样的代价太大了,他多希望他当时能抑制住那份太过狂热的冲动。
他太不顾一切,卑微又低贱地喜欢着他。那时。
第四十四章
顾兰庭向宋玉阶身边挪去,在离他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我一直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语气有种道不清的情绪。
反倒是宋玉阶似乎并不在意。他也曾一度想独他一人珍藏顾兰庭的年少轻狂亦或者功成之时,但他陷得越深便越发现,那么耀眼的顾兰庭,他不过是无数私藏憧憬的暗恋者之一。他喜欢的人注定会被太多人分享,而他又过于自卑微小,从不曾想过占据他一分一毫。他对他的爱隐藏太深又痴得太深,顾兰庭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从前怪他怨他,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可悲最求而不得的失落者。但当他释怀自己也释怀他的那一刻,他却知道这么些年的单向暗恋,他不争不抢连句喜欢都说不出口,又拿什么祈求对方回应呢。毕竟顾兰庭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如今已经失去爱他的欲望,那也没必要再告诉顾兰庭他一度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么默默喜欢着他。
宋玉阶舒展地笑道:“还想知道什么,小学还是初中。三十年的东西,还能讲好长。”宋玉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他见顾兰庭没有说话,一晚的时间狭小的帐篷有些闷燥。宋玉阶翻了个身背对顾兰庭,他给这一晚讲的这些故事做了个总结:“你要是还想听,我可以明天再说。现在我想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