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家,爸爸和妈妈不会每天有一个早安吻。爸爸会下了手术以后还陪妈妈看肥皂剧,妈妈会在爸爸出差时每天留一条平安的短信,仅此而已。大概是信任和相爱,宋玉阶是被这样包裹着长大的。
长大以后才知道,很多东西并不是懂得便能做到。普济众生未必能福寿安康,同样,他享有幸福却未必能在求得的时候,终有所得。
他这一辈子好像总是在以一个畸形的标准,作出选择。而这个选择的依据,皆是因为他喜欢顾兰庭。因为喜欢他,便穿上白色的大衣;因为喜欢他,便逃到一个没有他的世界;因为喜欢他,已经把自己丢了好久好久。他总是自以为是弄得周身狼狈,总以为每个抉择都恰到好处,体贴周全,却没有一次获得真正快乐。
所有人都说,你要往前走,你不能停在原地。你必须花最大的勇气和努力,好好面对生活。可是,如果不快乐,为什么还要拼命选择呢?如果一味地往前头也不回,是不是也会错过交付真心和信任的机会。
宋玉阶靠在窗台边抽烟,顾兰庭拖着行李走到客厅。顾兰庭拨开他侧面的碎发,吻了下他的耳垂,将头搁在宋玉阶的肩上。顾兰庭声音懒懒地说:“给我也来一口,行吗?”
宋玉阶修长的手指便夹着烟,递到他嘴边。顾兰庭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深深吸了下鼻子:“好累。”
宋玉阶睫毛颤动:“那就不要走了。”
顾兰庭将人搂紧:“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嗯?”
宋玉阶转头很认真地看着顾兰庭:“你先回到我身边。”
顾兰庭看了宋玉阶一会儿,和他鼻尖相对:“好。”
宋玉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快走吧,要赶不上了。”
顾兰庭一脸戾气看着窗外:“这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延误。”他查着手机上的一周预报,忍不住大骂了一声。
“是啊。”宋玉阶轻声说:“白天也像黑夜一样,什么时候才会放晴。”
顾兰庭摸了下他的嘴唇,调侃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
宋玉阶静默地帮他将行李拿到门口,顾兰庭站着整理围巾。宋玉阶突然倾身抱住他:“我周末不去旅游了。”
顾兰庭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现在才说?”
宋玉阶笑道:“我答应你,要在家等你。”
顾兰庭抬起他的下巴和他接了个缠绵的吻:“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宋玉阶埋进他的胸口:“嗯。”
顾兰庭的背影消失在光影外,融进暗夜里。宋玉阶关上门,泡了杯热茶。他走到书柜前想着今晚要读什么剧本,以往都是顾兰庭为考验默契随便抽一本,他们能在睡前玩很久台词接龙。然后便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宋玉阶会躲进被子里默念所有顾兰庭说过的台词。至于顾兰庭会为此快乐吗?宋玉阶并不清楚,却总能在每天早晨推开门时,收到顾兰庭送上的早安台词,每一天每一句,都是他在前一晚所有台词里最中意的那句。
你看,你们连这么些琐碎的事都情投意合,你却为什么总是质疑不相信呢?
宋玉阶的手扫过书架上的书,心头一动,突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法国剧本。工厂大门前,等待爱情到来的女工。
他坐在书桌台前,并没有默诵,却仍旧像往常记录读笔一样写下这些字。
从前我总觉得自己像她,等着工厂的铃声响起,等着下一个人来,永远不知道谁是带来爱情的人。现在我一个人坐在这个地方,突然没有勇气称之为家。因为你说过,一个家应该是有我和你。
工厂的铃声会响几遍,你想我的次数会有几次。从现在开始算起的话,那我也要加入这个游戏。因为我也是,我也想你,从很久之前就一直想你,从很久之前就因为你而感到每一个天气都是晴色。
你知道那天你说我是小笨蛋,我心里其实很不高兴。在你的事情上,我从来都克制又理智,只求护你欢喜和周全。现在我才明白,我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你说想我,便是真的想我。你说爱我,便也是真的爱我。为什么我总要自作聪明,费好大心思换来误会和距离,明明只会得来自欺欺人又不愉快的答案。其实哪里有那么复杂,只要我站在原地,你要走还是要回来,是个再明白不过的决定,不管是于你还是于我。
大概剧本里的她,日复一日的等待,反过来是一种勇气。那现在我便也要把这个选择,交给上天交给你,我不会逃跑也不会抗拒。我只看过信任和幸福的样子,却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自己的家。
我在这里等你。
如果你回来,我要和你说我爱你。又恨又疼,皆是因为我很爱你。我们应该每次接吻后都交换一句爱意,因为我发现我们从来没一起说过这句话。那是种多温热又热烈的感觉,从现在开始我也想知道。
墨水写到最后还差一句,宋玉阶有些烦躁地起身将窗户打开。猛烈的风将他的脸刮得生疼,他握住窗沿好不容易才站稳。风哗哗地翻起桌上的书页,好像随时都会吹散。手机突然响起,是顾兰庭发来的启程短信。
宋玉阶靠在窗边将最后一句未写完的话,在心里默默念着。
你不在的这个周末,风和雨大概是一刻都不会停了。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因为这周持续恶劣天气,小镇上的居民都为此在做准备。宋玉阶走去超市的路上,看到几户人,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给房子加固。宋玉阶想着自己的小木屋,他一个人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将卫衣帽戴上,似乎不停摩挲着帽子的边缘会让心里安稳些。
公交站被抛在了身后,失去了顾兰庭耍赖一样的偷亲,好像公交车也变得没那么特殊。上公交前是需要一个吻的,宋玉阶莫名这样想到。
除了公交站,还有很多东西都一样又不一样。这条通向小镇中心的路,宋玉阶一个人一来一回,才终于验证了顾兰庭说的话。二十分钟,六次马路,三个红绿灯。德国的天气变化无常,即使不是黑夜也难走异常。
今天的风太大,宋玉阶一个人笨拙地围着毛巾,他的生活技能实在拙劣。更何况有了顾兰庭以后这些事比起他自己去学,由顾兰庭做更有意义。这个默认的事实,他们都表示赞同。宋玉阶勾起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这些一切于他来说曾经毫无期待的价值,后来又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然而现在一个人回头再看,思绪却分外复杂,那种得到却不知道是否拥有的患得患失,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深刻感知。
宋玉阶刚到家不久,便接到了厉鸣朗的信息。说是走之前想再见他一面,宋玉阶隔了很久才回复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