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然。

凌远见到李熏然的时候，李熏然正抱着自己坐在床上，眼神空空地看着窗外。

阳光很好，却似乎只能把光亮招进来，没有一丝温度一样的光亮打进冰冷的病房，打在男人冰冷的眉眼，也打在他苍白的面容与病服上。

宽大的病服掩盖不了李熏然的瘦弱。凌远记得李熏然虽然瘦，但也是精瘦有肉的，从没有这般的单薄过。病服没有遮挡到的手腕和脚踝上也有绷带的边角，乌亮亮的眼神里面没有以前的那种光泽感，深深地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吊着点滴的手上有明显的青筋。露出的皮肤都是病态的苍白。

床上的人，似乎还没有阳光下飞舞的灰尘那样有活力。

凌远心里狠狠地一坠。

“好像是做任务时被绑架受伤的，还被电击和使用了致幻剂，送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加上肺感染，不过现在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张鑫垣看着凌远的眼色，慢慢地斟酌着说，“但是精神上好像还是恢复得不太好，这几天，我想把他转到精神科去。”

凌远听到后半句话，瞪大了眼睛看着张鑫垣，张鑫垣心里一怯。

这么多年的发小，张鑫垣很清楚凌远的软肋在哪里。李熏然便是其中之一。哪怕凌远当年远走异乡去逃避，这一点要是变了，他张鑫垣就白做凌远这么多年朋友了。凌远回来这么多天，他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医院这么大，病人这么多，总不能这么巧吧。

无巧不成书。这下倒好，巴巴地让凌远自己发现了。

“他不愿意开口说话，警方那边也想尽快让他能配合口供……”张鑫垣的声音弱了下去，果然，下一秒，他就看到凌远径直向李熏然走去。

他们之间只隔了三米，却似乎是这三年，又好像是三个世纪那么长。

“熏然……”凌远试图开口叫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可怕，他想抓一下床上这个人，可李熏然抱着腿，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里都是陌生。

而后，李熏然又扭过了头看着窗外。

似乎，眼前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凌远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他想碰一碰李熏然，却觉得李熏然好像空气一样，一碰就不见了，踌躇间，才恍然这是他们的重逢。

他想过千百种重逢的方式。

从他选择离开的时候，他就在想，等他回来，李熏然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笑着叫他的名字。

凌远的想象没有一样是对得上号的。

他甚至没有想到，重逢的时候，李熏然并不会叫他的名字，无论是什么语气。

第四章

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

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

——莫文蔚爱

“凌...凌远？”

简瑶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围在病房外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以为熏然出了什么事，心里一紧地慌忙走上前。越过医生和护士的背影，简瑶看到了在床上静止一样的李熏然和旁边像是钉在原地的凌远。

简瑶和李熏然也算得上是在军区大院一起长大的。在她的眼里，熏然是个很懂事很听话的哥哥。李叔叔还在世的时候，熏然就是出了名的孝顺和勤奋。后来进了警局，也全凭自己的努力，丝毫没有因为父亲是局长的关系而跋扈。很多人也是等他升做了重案组的组长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李熏然的家里也不是一般的。李熏然从来没有让父亲失望过，而就只有那么一次，就和这凌远有关。

可是这内里发生的事情，简瑶就不清楚了。尽管她也无比得想知道真相。

凌远回过头，看到了简瑶不可思议的眼睛。

医院外的咖啡厅。

其实凌远的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脑子里都是李熏然那白纸一样的身影和临走时闭上的眼睛。简瑶哄着李熏然说是到了休息的时候，把他扶着平躺好，捏了捏被角。李熏然抓着被子的边缘，黑漆漆地眼睛就这样闭上了，连鼻息都难以用肉眼探知。

张鑫垣吩咐护士继续查房，看了一眼凌远，欲言又止。

“凌院长，好久不见。”简瑶开了声，看着坐在对面这个男人。三年没有见，凌远的容貌倒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眉宇间似乎也少了以前的雷厉。

“还是以前一样叫我凌远哥吧，简瑶。”凌远抿了抿嘴，简瑶的客气让他觉得不适应。

两人无话。凌远不知道是该从询问李熏然开始，还是问这三年他过得好不好开始。好像无论问什么，都是抽在自己脸上打脸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