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熏然——”凌远靠近李熏然，才发现原来似乎是晃了神站不稳才撞倒到了凳子又坐在了地上。凌远看着李熏然还紧紧抿住的嘴唇，心疼逐渐弥漫。

“我来帮你，好不好，熏然？”凌远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靠近李熏然。过了一会，浴室里的烟雾消散了不少，凌远把李熏然重新抱回凳子上，右手打开花洒，重新将沐浴露揉开，避开伤口擦在李熏然的身体上。起初，李熏然的身体狠狠地震了一下，凌远温柔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不一会，竟真的让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凌远略微放下了心，继续帮他擦洗着身体。

水温和掌心流过的地方，凌远都能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这具身体。原本他能熟识这个身体上的每一个痕迹，每一个疤痕的地方，每一个伤口的来源，甚至是每一个细节，都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然而三年后再细细的看，却让凌远觉得有些陌生。有一些新的伤口刚刚结痂，一些地方似乎是刚长成的嫩肉，四肢又被金属磨损后又愈合的痕迹，这些看在凌远眼里，却是这般的触目惊心。

他静静地抚过，花洒里流出的水静静地淌在他们中间，凌远蹲在李熏然的身边，一点一点地帮他冲洗着，低着头，努力地抑制着鼻尖的抽动，涨红的眼眶蓄满了眼泪。他别过脸去，想把这些眼泪用力的融进浴室的蒸汽里。

记忆里那个明朗的李熏然。

和现在这个伤痕累累的李熏然。

都让凌远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的折磨。

凌远把洗好澡的李熏然裹进被窝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李熏然精神一直有些不济，头碰到枕头的时候就已经略微进入的睡眠。凌远见了，帮他捏了捏被子，犹豫再三，还是在床边架了一个折叠床就和衣睡下了。凌远个子高，窄窄的折叠床睡得不自在，也只是浅浅的闭目养神。夜里被李熏然不安的梦话吵醒的时候，他一个激灵就翻下了床。半晌确认了李熏然没事，才放下心想睡回去。

“凌远……”熏然微弱的呼喊让凌远突然就清醒了。他坐在床边，看着梦里的李熏然紧皱着眉头喊自己的名字，心像灌了铅一样的往下沉。

“凌远……”

“熏然……”凌远握向李熏然的手，十指相扣，执起在嘴边落下浅浅的一个吻，他打定了主意，安抚着拍了拍在梦里不安的李熏然。

“我陪你，我们一起去找凌远。”

凌远把脸埋在相扣的掌心里，眼眶微红。

“我们一起，把那个混蛋找回来打一顿，好不好。”

第十一章

毕竟那段如沐春风早刻进百年长的信

在信中圈圈紧扣情感多深厚前因非因错种

——何韵诗木纹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李熏然没有提过关于凌远的半个字。没有询问过凌远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有没有什么新的联系方式。他通通没有问过。曾经张鑫垣和简瑶有追前追后旁敲侧击的帮他问着，都被他拒绝了，说是不想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谁都能捉到李熏然眼底的落寞，又带着点固执的味道。

以前李熏然没有那么爱看手机，凌远说辐射大，也总不让他开机睡觉，久而久之倒也觉得没什么，毕竟依赖手机总是不好的。只是这几年，莫名的就养成了24小时开机的习惯，有时半夜四五点惊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就鬼使神差地就打开床头的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凌远的所有社交软件都没有更新新消息。

然后再枕着这样的失望睡去。

李熏然的父亲生病的那大半年，李熏然都没有在自己家的床上好好睡过一觉。有的时候简婶想帮他守个夜，他也总是不让。那会馒头也刚刚离世，他说回家一个人总爱想着以前馒头在屋子里活蹦乱跳的热闹，想着想着也就难受得睡不着，不如就在这看着爸爸就好。简婶拗不过他，知道这个孩子心里比谁都苦却也是不肯说的，给他铺了厚一点的被子也就随他去了。

李熏然衣不解带的照顾没有留下父亲病去的脚步。葬礼那天，警局的兄弟和好友也都来送李局长。李熏然身着黑色的衬衫，衬得疲惫又瘦削的脸更加苍白，低着头站在李局长的遗像面前迎与送着来吊唁的人们，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仍然记得那夜天很冷，走在河边的时候他冷得只能抱着自己试图给自己取一取暖，刺骨的风穿过单薄的衬衫钻进他的四肢百骸，莫名的也把沙子吹进他的眼睛。他揉一揉，鼻子有点酸。手也不听使唤一般，拨打了那个很久很久都没有拨过却仍然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冰冷的女声不停的重复着再重复着。那晚，李熏然挂掉电话，在河边坐了一夜。

父亲是他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