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道了…..」李熏然看着他们俩紧紧握着的手——当然这种紧握,冯走之是拒绝的,可惜他劲儿小,花园里的嫩枝挣不开磨着他的水泥。
「你咋知道的?」方晶晶非常诧异。
冯走之看着自己被攥得直泛红的手,心说你都这么拉着我了别人再看不出来就成傻子了。
李熏然不好明说,就解释是推理以及少年的直觉这种玄学名词。方晶晶同时沐浴着冯走之爱的光辉和李熏然睿智的光芒,嬉皮笑脸幸福得宛若一个智障。
智障大手一挥,非常快乐。他的人生中很少这么快乐,上一次这么快乐还是他妹妹方晴晴会叫“哥哥”那一天。快乐的人要用快乐的事来庆祝他的快乐。
「李舵,等会儿有空没?咱们去吃烧烤!」
李熏然被智障的快乐感染,马上就同意了,又想起还要等凌远,就提议自己再带上一个人。冯走之非常理解,对着李熏然点点头:「适当的社会活动会带动精神领域的充实,这一点在社会契约缔结之初就有了具体表现,人们交流情感、体验不同文化下的社会风俗,最后建立了城邦和宗教体系,也就是最原始的社会形态」
「我家走之啥都好,就是说话听不懂」
「我懂,走之的意思就是,他对于咱们吃烧烤这个社会活动表示赞同,他很开心」
智障看着李熏然,觉得对方和冯走之一样高深莫测。
放学之后,凌远等了一会儿陈优优,看着对方给其他同学布置明天学科评比的制表任务。
「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陈优优送走了两个制表的同学,回到座位喝水。教室里空无一人,挂表的秒针嗒嗒走着。
「没关系,你要谈什么?」
凌远希望速战速决,他看看手表,放学八分钟,李熏然发短信说晚上要和方晶晶冯走之一起聚聚,也叫着他。三人现在直接去烧烤摊,等凌远忙完功课直接找过去。
「我就是想和你聊聊考学的事儿」陈优优和凌远隔了一张桌子,声音从一米之外悠悠传来,夜莺如歌。
「这个,没有什么好谈的吧」凌远用手转着桌上一把量角器,「熏然和我说了,你去找他说保送生的事情。我要谢谢你这件事情想着我。但是争保送生,我不参与」
「为什么?你这么优秀不参与不觉得可惜吗?」
「没有这个必要」凌远依旧在玩量角器:「保送生在咱们这里,无非是给学校脸上贴金。你很优秀,具备保送资格,参与保送无可厚非。但我不一样,熏然还有两年毕业,我不愿意离他太远」
「所以你就打算在本市考一个大学,或者在省内找个大学念书?凌远,你真幼稚」
「为什么幼稚?」
「你用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把自己爱情凌驾在前途上,你和李熏然都犯了同样的错误,我找他就是为了拨正他的错误,没想到你和他一样幼稚!」
「我们犯了什么错误?你去找熏然,害得他差点跟我彻底分开,我虽然感谢你在先,但你对他的不尊重,也让我不能对你产生好印象」
「他和你分开是他自己的原因。他自己懦弱,所以才会迫使自己悬崖勒马。而你不一样,你是优秀的人才,各方面条件都足够随便考入任何一所好大学,可你却只想守着自己的爱情。在我看来,你并不是真想拿前途开玩笑。你只是不确定自己如果离开李熏然,你和他的爱情是否还能维系」
「我觉得,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凌远扔了量角器站起来,桌椅乱响,他背上书包。
「凌远,人言可畏。一个学生抛开光明的前途去寻找爱情,这本身就是关于幸福的悖论。你想通过控制自己来间接控制你的爱情,同时控制你在爱情中用以享受的权利。你把自己的爱情进行了利益最大化,但你忽略了你爱情中拥有不可控的因素,而且是绝对不可控」
「什么?」
「你没有钱,没有前途和未来。你和李熏然不可能永远啃老。你对自己的规划一片迷茫,只知道把未来建立在虚幻的爱情上面。先不说你和他是同性恋,即便你们是男女朋友,你作为一个扔了光明前途的男人,你的女朋友会和你走吗?李熏然的前途从你的角度看是不可控的,如果到了高三,他还和现在一样毫无能力,那你就等于被他拉下水,平庸一辈子。你敢保证到时候你和现在一样坦然?如果他自己努力,规划了一个好前途,那你是要退学重来还是留在原地?说到底你只是心里没数,所以只能牺牲自己填补你们之间的距离。可惜你的牺牲不能起到长久的效果,你牺牲的越多,李熏然和你之间的隔阂就越深。这种隔阂制约你对爱情的享受,你们最后还是会分手」
凌远握住拳头,立在原地。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探讨这个。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对自己有个规划,但没想到你是真的没有考虑过未来,我…..很震惊」陈优优大方坦然,抬手拢了拢头发:「凌远,我对你是优等生之间的惺惺相惜。现在的你和李熏然都在享受虚伪的自由和快乐,你们的少年时光早就进入倒计时了,你不知道吗?」
放学已经半小时,凌远还坐在班里,咀嚼着陈优优的一番话,眉头深锁。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少年,就像一句网络流行语中说的,脱掉校服站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没有父母给的零用钱,没有加入社会的好文凭,没有务工搬砖的好体力,他其实什么都不是。他不懂得在人生的旅途上,非得越过一大片干旱贫瘠、地形险恶的荒野,才能跨入活生生的现实世界。所谓“青春多幸福”的说法,不过是一种幻觉,是青春已逝的人们的一种幻觉;而年轻人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为他们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全是从外部灌输到他们头脑里去的,每当他们同实际接触时,他们总是碰得头破血流*[1]。
李熏然打过电话,招呼他快点来吃烧烤,冯走之请客,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
「我先不过去了,老师喊我批卷子」凌远心里很慌,只好找借口搪塞。
李熏然没怎么深问就嘻嘻哈哈地挂了电话。凌远摸了摸兜,掏出烟吸了一口。他的精密大脑里突然被陈优优挖开了一块空白,一块关于牺牲和自我牺牲的空白。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确是悲观享乐主义,因为他人为回避了自己关于未来的规划,同时无视了李熏然未来的成长。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2]。
*[1]出自:【英】毛姆《人生的枷锁》
*[2]出自:【哥伦比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