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见锋,你骂我的时候我可一句没还嘴,今儿我可得说说你』许一霖放下酒坛子,直接站在杜见锋面前,俩眼直直盯着他:『你说你也是条汉子,还是个高级军官,怎么还说话不算数!』他个子高挑,站在杜见锋面前也没失了气势,两只大眼直直瞪过去,像是要跟杜见锋打一架才罢休。杜见锋觉得自己挺大个人,被个寻死觅活的水鬼骂食言,面子上很是过不去,就转身迈步,边走边说:「本旅长军务繁忙,没空搭理你;你要愿意来就跟着,不来老子也不强求」
许一霖听这是有戏,赶紧颠颠儿跟上。杜见锋当了四五年的兵,整天阵地上跑来跑去,早练出了一步当三步迈的功夫。他在前面甩着大步走,许一霖在后面一阵小跑,累得直喘。杜见锋听见了也没放慢了步子,只在心里笑话他:这小少爷,怕是跟到一半就能甩开了。果然到了旅部,杜见锋一回头,身后没了人影。他就站在旅部门口跟守门的兵说话,突然觉得耳边呼呼有风,还没等看清楚是什么妖怪,整个人就被扑得摔在地上。
「这他妈什……」杜见锋摔得七荤八素,他本来就还没醒酒,腿肚子都打软,这么一摔更是浑身散架。那个守旅部的卫兵看见自家上峰被扑了个滚儿,赶紧拉开枪栓,枪口瞄在那个穿着长衫的人的身上。许一霖也摔懵了,他估计杜见锋是有意要甩开他,所以抄了近道过来。奈何脚力不如杜见锋,即便是抄劲道也没他走得快。紧赶慢赶到了旅部,却瞧见杜见锋要往门里走。旅部的门可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他想着要是赶不上,再想进来当兵就难了。这才憋足劲猛跑,一个猛子扎在杜见锋身上,结果惯性太大加上俩人都没醒酒,脚底下都没根,这才滚着一同摔出去。
杜见锋躺在地上嘶嘶的吸气,许一霖也疼得呲牙。那个兵的枪一会儿顶上许一霖一会儿又放开,他也懵了,这个兵刚参军还没半个月,杜见锋是他现有人生里所能见到的最大的一个上峰,按理说是该立刻毙了那个穿长衫的小子。可那小子趴在上峰的身上,他又不敢开枪,怕子弹打穿了把上峰也顺手枪毙了。这个兵正在跟自己斗争开不开枪,就听见杜见锋吼:「把枪给我收起来!」
「是!」卫兵赶紧收了枪,上峰跟他发火了,他心里害怕,收枪的瞬间就脑子一热行了个持枪礼。枪还顶着火,他行礼不要紧,只是枪托往地上一砸,突然就走了火。卫兵赶紧躲开,那支走火的枪口直接对上了许一霖。杜见锋顾不上摔得浑身疼,往前一滚就把人带进怀里,又顺势向边上躲。枪声清脆,盲弹打上对面的半堵墙,墙上冒出一小股破碎的白烟。杜见锋放了许一霖,站起来就踹翻了那个守旅部的兵:「顶着火就敢行持枪礼,你他妈是来要老子命的?!滚!」
守门的兵捡了枪跑了,杜见锋回去看许一霖,他觉得自己今天太背了,一早上躲了两颗枪子儿,还摔得浑身是土。许一霖坐在地上揉胳膊,抬起头也瞧着杜见锋,突然咧嘴笑了:『旅座,收我当兵呗』
杜见锋本来是想踹他几脚解解气,看见这小子笑了到没了脾气。他不傻,还不至于忘了昨晚上对这个小子的那点佩服。两个人正互相瞪着,旅部门里跑出来个人,也穿着军靴,看上去是个头头。他几步跑出了门,在杜见锋身边敬礼:「旅座!您回来了!」
杜见锋当着许一霖,难免要颐指气使一番显摆显摆。他拧拧脖子,又假模假样的咳嗽一声。指着许一霖说:「这小子,交给你了!入新兵连,先带他去吃早饭!熟悉军营!」
「是!」
许一霖赶紧拍拍身上的土爬起来,看着杜见锋大摇大摆的进了旅部。刚才敬礼的军官看着许一霖,立正说道:「我叫陈黏米!旅部副官!二等兵!你叫啥!」
许一霖被他震得耳朵直嗡嗡,但他也学着陈黏米的样子立正,大声说:『我叫许一霖!杜见锋的兄弟!』
杜见锋人进了门,却听见了这声喊。陈黏米还在琢磨旅座怎么散步一晚上散回个兄弟,就听得从旅部大门爆出一阵吼:「甭他妈给老子扯淡!叫老子旅座!」
第五章【你开枪前吱个声行吗】
一大早,杜见锋站在训练场,看新兵连训练。
新兵参军,主要是教战术动作和基本枪械知识。训练场不是战场,教完了理论和基础,剩下的就得去战场上历练。201是重火力旅,所以给新兵训练的都是美国教官。美国人瞧不起克劳塞威茨那套,直接让新兵拿着水冷武器做实弹射击。新兵们都是各处来的年轻人,也有岁数大的,各地口音混在一起,美国人那点中国话就应付不过来,训练场上叽叽喳喳,聒噪得很。杜见锋看见许一霖,一个美国教官正教他怎么推马克沁,美国人身子骨壮实,衬得许一霖更单薄。金头发的美国佬往地上拿白灰撒了几个目标点,自己先做示范。长着金色汗毛的大手一推,马克沁震天的响,目标点都打飞了。许一霖被重武器巨大的噪音震得脑子发懵,还没反应过来,美国佬就把他拽去,摇把塞进他手里,让许一霖试着把剩下的目标点打了。
新兵们只是看过马克沁的构造图,其实还并不会用,更别说实操。刚才美国佬用的时候,整个人为了压住后坐力是半蹲着的,于是许一霖也学着蹲下。教官又给他上了一条弹链,指着目标,胡乱的说了几句中洋混杂的话,告诉他一些动作要领,然后就拍着许一霖肩膀:「勇敢些!开火!开火!」
许一霖拿拇指推了推摇把,根本推不动,美国人还在边上鼓励他,他一咬牙,把袖子撸上去,使了全身的劲儿在摇把上面。推是推动了,但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随着那挺重机枪来回颤抖。别说打目标了,许一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震散架了。滚烫的弹壳四处乱飞,有的顺着领子钻进他衣服里。美国佬被四处乱跳的弹壳烫得直蹦,他没见过这么玩重机枪的。他蹦的远远地,大喊着STOP!STOP!别说许一霖听不懂,就算听得懂现在也听不见。许一霖觉得自己钻进了一个炮楼子里,整个人都被巨响、硝烟、爆炸和尘土围了起来。
「停了停了,松手」
许一霖还在跟着机枪乱抖,突然觉得手上轻了。轻了之后就有一只手把他还在较劲的拇指从保险上挪开。他松了手上的力气,觉得一直被后坐力压得快躺下的自己靠在一个宽厚的怀里。杜见锋把住许一霖的两只手,把他整个人圈起来。他等许一霖松了手,这才说:「你小子这不叫开火,这叫玩命」
美国教官从远处跑过来,地上全是烧得直冒白烟的弹壳。美国佬知道这是水冷筒温度过高,而温度过高的原因是许一霖一直没有抬起枪口导致的散热不畅。他怕炸膛,赶紧跑着去拿凉水。杜见锋扶许一霖站起来,看他手臂上被烫起来的燎泡和被崩起来的土石划出的口子。美国人拿了水过来,浇在枪筒上,温度太高,那水一上去就嘶嘶冒烟。足足浇了三桶才恢复常温。美国人无奈的看着杜见锋,杜见锋看着许一霖。许一霖觉得自己挺丢人,低着头不说话。
「贺觉民!」杜见锋喊。
「到!」
「这小子叫许一霖,以后跟着你学短点射,去给他领杆中正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