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扶着明镜坐下,啪地打开了大厅的吊灯。明镜愣了一下,整个大厅的门窗和装饰都是彩色的玻璃,地板是暗色的柚木,居中有大理石的雕塑,配着辉煌多层的吊灯,居然是个很气派的地方。
“好看么?”女人欢快的说,仰面在灯光下转身。她个子很高,单薄的旗袍其实显得她四肢粗壮,但也衬托出腰肢纤细。配上尖削的脸,是一个很有异国风情的美女。
“好看。”明镜是说大厅。
“就像oldtime。”女人说。
“你也是贵族?”明镜问。
女人自嘲地笑笑:“其实我没见过家里有钱的样子,都是,听我父亲说的,可他也死了。没有封地,没有财产,没有沙皇,我只剩下一个贵族的名字了。”
“你叫什么名字?”
“索菲亚。全名是索菲亚*彼得罗夫娜*斯塔谢耶维奇,”女人微笑着看着明镜,“我还去过法国。”
“哦。”明镜点头,“巴黎么?”
“对。”索菲亚继续微笑着,眼神慢慢有些阴狠,“听说您的弟弟也在巴黎?”
明镜笑笑,不置可否。
那几日南京路上开跑马会。沙欣大厦的老板,老沙欣,养的赛马得了头奖。老沙欣给所有员工放假三天,又大开酒会庆祝。明楼和大伯父也被邀请在列。
阿诚帮明楼拿着外套,把邀请函递给门口的迎宾,又送上了一大盆花篮,祝贺老沙欣的赛马“辛巴达”夺冠。
明楼已经进了大厅,拿了一杯香槟。
老沙欣正在台上举杯,请大家尽兴。老头是个犹太人,年纪大了,头发灰白,满脸的雀斑,层层叠叠的眼袋眼皮里面,湛蓝的眼睛却依然狡黠。
阿诚进来,站在明楼身后,说:“来了。”
明楼点头。
大厅那一边,大伯父穿过几位宾客,向明楼靠拢过来。
他举着酒杯说:“明楼啊。”
明楼说:“伯父。”
“阿诚你也来了啊。”大伯父兜着圈子和他们俩打招呼。
阿诚半鞠着躬说:“大伯父。”
“唉唉唉唉”大伯父应着,然后凑到明楼耳边想说话,明楼退了一步,说:“您说。”大伯父还想凑过来。阿诚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去拿酒。
大伯父看阿诚走了,也就不往明楼耳朵边凑了,问:“那个,明镜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您那边呢?”
“哎。”大伯父叹气,“都怪我呀。”
“您也是病急乱投医。”明楼说。
“苏州那里呢?”
“阿诚已经安排了,但凡有个外国人去苏州,就有伙计会来汇报了。”
“好,好好。”大伯连声夸奖。突然又问:“你,你有没有见过汪家那小姑娘?”
明楼转头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她去湖南读书了。”
“读书好,读书好啊。那,汪芙蕖那里?有没有关于明镜的什么消息?”大伯父继续问。
明楼笑起来,嘴唇抿成一线,说:“我去拜访过。”
大伯父东一榔头西一锤的,还想问什么,大厅里突然想起一阵掌声,他们两个转头,看到老沙欣拉着一个矮个秃头的外国人上了台,非要请他说两句,那个人卷着大舌头讲了个笑话,大厅里的人都笑起来。老沙欣和他抱成一团,亲他脸颊。
“这是谁啊?”大伯父问。
明楼摇头说不知道。
这个时候,阿诚拿着一个碟子过来,里面是两朵卷成玫瑰花样子的火腿。明楼拿着叉子吃了一口。
大伯父转身和边上的一个红发女人搭讪。
那女人是理查裁缝铺的老板娘。一家子爱尔兰人,又白又穷,但是热爱穿得光鲜体面,参加各种社交。当然她能在租界里混,也不止做衣服这个本事,还兼职着租界里的包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