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变得敏感易怒,刚开始经常在家里砸东西,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东西破碎的声音,长时间都不会消散,后来主人又沉寂下来,经常发呆,把自己困在屋子里,修补破坏的东西,对屋子里的每一件事物执著到偏执的地步。
好多年过去,这间房子从明亮精致到暗无天日,玛莎依旧每天打扫着卫生。
只是家里只有梅钦一个人打点太辛苦,玛莎主动推着小车包下洗衣服和擦家具的活,让梅钦很感动。
“家里还有你真是太好了。”梅管家知道机器人无法体会这些感情,但他仍然向玛莎表达了感激,“否则太冷清。”
就这么过了好多年,主人从少年变成了青年,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古怪,玛莎感觉自己也有了变化,关节失灵,越来越迟钝,虽然主人会沉默地替她维修,但她还是老化了。
阴云密布的生活在十年之后起了波澜,主人激动又兴奋,那是一种准备拼得你死我活的兴奋,是不正常的亢奋。
主人很忙碌,玛莎听见他对梅钦说着:“一定要让那两家付出代价。”
玛莎静静地看着这些,主人不自然的好精神,就像燃烧着体内最后的燃料,发出绚丽刺目的花火。
然后某一天,燃料烧完,主人倒下了。
玛莎知道这么多年柯林一直不开心,不开心身体会垮掉的,就像她也不开心,感觉自己锈得特别快。
柯林静静地躺在床上,瘦削苍白,脸颊都消减下来,玛莎悄悄靠过去,抬起小圆手摸了摸主人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那只手瘦得皮包骨,青色脆弱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很显眼,干枯得如同即将腐朽的树枝,可就是这手创造出了她。
柯林感觉到玛莎的碰触,睁开眼睛,偏过头艰难地看着玛莎,然后冲她笑了笑。
这个笑容,稍微有点像玛莎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但还是很不一样。
主人的眼睛里有着虚弱与不甘。
怎么能甘心呢,亲人与家业全部没有了,恶人也没有得到惩罚,只有无尽的病痛伴随着他。
梅钦走过来将玛莎领走,告诉她不要打扰主人休息。
然后玛莎就再也没见过主人了。
柯林的病情恶化,直接住进了医院,梅钦跟着去照顾,家里又只剩玛莎一个。
玛莎乖乖地每天打扫着大房子,期待等主人回来的时候,看到干净的屋子,会摸她的头夸奖她。
可是还没有等到主人回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好像电路故障了,又好像外壳锈死了。
毕竟她已经十几岁,是个老机器人了,最近柯林病得意识模糊,没办法替她维修。
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玛莎的中枢处理器认为她即将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想去她出生的那间工坊。
可是那里尘封了太久,围墙的门完全封住,弱小的她打不开那道可恶的门,她连墙都过不去。
在那道满是绿色藤蔓的墙下,她停了下来。
今天的空气特别好,没有风,天空高远,天上有许多星星,玛莎头部的摄像头扑捉到黑幕一般的夜空中有流星滑过。
对着那些流星,她默默许了一个愿。
然后她在墙边的土里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她慢吞吞地提前设置好程序,机械地将自己的记忆芯片取出来,埋进坑里填好土。
程序结束,记忆被埋进地下,她也失去动力,屏幕熄灭,永远地停了下来。
过了几天,左臂戴着黑纱的梅钦回到家里,准备收拾东西。
柯林不在了,这个家也要抵押变卖。
梅钦麻木地清理着柯林的遗物,突然发现家里布满了灰尘,不应该这样的,平时即使他们不在家,玛莎也会做好基础的清洁工作。
梅钦失魂落魄地满屋子寻找扫地机器人,可是楼上楼下都没有玛莎的踪影。
最后管家在隔绝着工坊的墙边找到了玛莎。
机器人安静地依偎着被藤蔓染成翠绿色的围墙,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管家红着眼睛把她扶起来,她的胸腔打开,里面的记忆卡丢失了。
他试着启动机器人,可是她没有反应。
“这样也好。”梅钦低声说着,这个家里再没有人聆听他讲话,他轻声说给自己听,“先生不在了,你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对吗。”
管家寂寞地抱着机器人的躯壳,眼睛一片朦胧,眼眶氤氲成红色,他萧索地说:“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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