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宝儿猛推开李郅,直冲过去要掐萨摩的喉咙,李郅大惊,急忙挡在了萨摩身前,他习惯地举起长刀作防卫,却不想爨宝儿忽然两手大张,直接撞向刀尖,李郅想要后退,但身后站着萨摩,他退闪不及,只能看着长刀刺入她的胸口,从后背突出,爨宝儿剧痛倒地,血液飞溅喷洒,溅了李郅一脸。
萨摩也一样看着,那血,也一样溅到了他脸上。
“为什么……”萨摩跪了下去,血水迅速在爨宝儿身后漫成了一汪湖泊,他从一片血海里把自己的母亲抱起,他抱住她的头,额头贴在她的脸上,“为什么你要抛下我第二次……为什么,为什么啊……”
爨宝儿两眼瞳孔已经逐渐放大了,她看不清萨摩的脸,她抽搐着身体,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舍不得你痛”,便头一歪,断绝了呼吸。
萨摩放声痛哭,殿上众人无不动容:这个少年,他本该是最大的利益所得者,但是他为了百姓安乐,为了民生和平,为了云南,为了大唐,也是为了伽蓝,选择了和故国敌对,甚至因此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份大义让那些戎马征战多年的将领肃然起敬。
“萨摩……”李郅跪在萨摩身边,搭住他的肩,萨摩放开爨宝儿,他钻进李郅的臂弯里,想捉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用力把他抱住。
李郅抚着他的发低声安慰,但他忽然觉得一阵疼痛,他本以为是背上伤痕,但是他抱住萨摩后发现那痛并不是来自背上,而是从身体里,从脏腑里,从肌骨里透出来的痛,他咬紧牙关,强忍着扶起萨摩,他本想先把萨摩安置好再去找御医,却不想那痛蔓延得如同火烧,他刚站了起来,就觉得五脏六腑彷佛被扎进了无数根尖刺,喉咙里也泛起了一阵腥甜。
“李郅?”萨摩发现李郅脸色青白,担忧问道,“你怎么了?”“……唔噗!”
李郅还想硬撑说一句没事,然而他一张嘴便吐出了一口黑血,疼痛铺天盖地地在他身体里爆发,他跌倒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抓挠着胸膛,满额汗水黄豆般落下,众人大骇,不知谁
大叫了一声“那血有毒!”,更让刚刚平定下来的人们更加慌乱。
萨摩眼睛一凛,跑到黑伽罗身边抽出匕首抵在他喉咙上大吼,“说!李郅怎么了!你们对他怎么了!”
“你想救他?容易。”黑伽罗森然一笑,“永远不要见他就可以了。”“嗯?”
萨摩皱眉,却发现他一跑开,李郅当真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像经历了一场大战,筋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第94章
“姜丞令,承邺怎么了?”
两仪殿上的骚乱总算平息,长孙无忌等大臣着手清理排查宫中是否仍有余孽,帝后二人都到了尚药局探望李郅。
“回陛下,安平王多是外伤,并无大碍,”姜丞令虽然这样说,但一直都在皱眉,“可是他方才的确气血翻涌,血脉逆冲,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把经脉骨骼拉扯移位,但是一会儿以后又平息了,既没有中毒,也不是内伤,老臣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症状。”
“会不会又是什么蛊虫?”长孙皇后拉着萨摩的手,这可怜的孩子啊,手都发凉了,“我看承邺的症状和承乾那时候发作很像,都是浑身发痛,不停抓挠,好像想把自己的骨头都挖出来一样。”
“……我也不知道,”萨摩觉得很累,从日出东方到现在日头西邪,这一天里他失去了太多了,他平常灵活的脑袋好像罢工了一样,他只能呆呆地坐在一边看着李郅,不停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去思考解决的方法,“陛下,黑伽罗审问出什么来了吗?”
“戴胄已经去审问他了,朕想差不多了。”戴胄曾主持大理寺多年,那些逼供的手段,只怕他比李郅更熟悉,李世民叹气,“朕真的亏欠这孩子太多了,为了这件案子,三番四次让他陷入险境……”
“陛下,能不能让我去一趟天牢?”萨摩强打精神,“我觉得他也在等我去找他。”“好,万事小心。”李世民拍拍萨摩的肩膀,“有个万一,不留活口。”
“……嗯。”萨摩点点头。
从他把刀刺入四娘胸膛起,萨摩就没想过要留黑伽罗活口。此时他在天牢里,看着黑伽罗赤着上身被铁链锁住手脚,身上全是严刑逼供的伤痕,心中一点怜悯也没有,他走过去,拿起一个铁揪子戳着他的下巴,“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早就把你宰了祭四娘了。”“……你真的很在乎她。”黑伽罗无意向萨摩说太多,他早已经放弃了公孙三凡的身份,“可惜你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
“你!”萨摩咬紧咬关控制自己,才没把那铁揪扎进他心脏里,“你们对李郅做了什么!你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交代清楚,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黑伽罗弯起嘴角,笑容里满是幸灾乐祸,“李郅被国师种了心蛊的蛊王。一种心蛊的蛊王只会认同同一种心蛊的蛊后,假如宿主跟没有蛊后的人产生肢体接触,产生爱恋的感情,它就会噬咬宿主,直到那人远离他,你靠得越近,蛊毒发作越厉害,如果你想要李郅五脏六腑千疮百孔,浑身骨骼支离粉碎,从里而外地腐败死亡,那你就尽管待在他身边吧。”
萨摩听得毛骨悚然,他难以抑制地摇着头,拒绝相信这个残酷的真相,“不会的,你骗我的……我娘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
“她本意是要让你吃下蛊后,从此李郅就只能对你死心塌地,”黑伽罗从鼻子里冷哼一
声,“谁知道你这个逆子,竟然帮外人也不帮自己的亲生母亲!活该你受着生别离的痛!”“我们母子俩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萨摩猛地把铁揪穿透了黑伽罗的掌心,黑伽罗哀嚎一声,但萨摩眼中无波无澜,“这一下是代李郅讨回来的。”
黑伽罗这才想起是他曾经刀伤李郅左手的事,他发出哈哈的冷笑声,却是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
最凄惨不过死,或者生不如死。
但是对于他来说,爨宝儿死了,他活着本来就是生不如死的,所以,哪个结果都并不是很糟糕。
他说过他情义两难,所以他选择义,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下四娘,救下他们的孩儿。至于情,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会随他死去而消亡。
让四娘相信她一直被他所爱着,是他最后能尽全的情义。
从天牢里回到尚药局,大家都散去了,只有轮值的医工在看护,萨摩拍拍他让他去休息,自己坐在李郅床边守着。
李郅睡得很安稳,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他有多痛苦,萨摩想,那黑伽罗肯定是骗他的,娘最后一句跟他说的都是“舍不得你痛”,怎么会这样狠心对我呢?
肯定不是,肯定不是的……
萨摩想着想着就皱了眉,他伸出手去,慢慢搭在了李郅的脸上,轻轻的触碰,然后整个掌心贴上去。
“哪里有什么反应,黑伽罗一定是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