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衣白雪点头,花魁便开口谈起了自己的身世,从父死母嫁,自己被恶毒小叔贩来秀楼,说到自己是如何努力刻苦才从众多秀娘中脱颖而出,夺得花魁之位,其间心酸苦楚,配上两三滴泪花,再如何清心寡欲的男子亦难不生出怜爱之心。
然衣白雪竟只是哀叹了声,似觅得知己一般,同花魁说起了自己幼时的遭遇,从天灾无情说到啖人食肉,两相对比之下,竟是衣白雪显得更为凄惨,花魁是既心疼又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直至说得口干舌燥的衣白雪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茶水入喉,起初衣白雪并不觉得有甚不妥,便与花魁又天南海北聊了些有的没的,直至身体出现奇异的烧灼感,手指失了举起一杯茶水的气力,衣白雪方才察觉自己竟是被下了药。
可不待他逃走,花魁便已走到了他跟前,俯下身来轻抚着他的面庞,附在他耳畔呢喃细语,“我等出身之人最是叫人瞧不起的,自奴家费尽心思坐上这位,便再无真心待奴家之人,从那之后奴家看人便只看三者,样貌、权势与钱财,想来公子是付不起黄金万两的,只是样貌却叫奴家好生喜欢,奴家好久不曾见过公子这般好看的人了,是以方才打船上瞧见便忍不住将球抛掷给了公子。瞧公子这般年纪,想来应还是第一次吧?便让奴家来教公子何为男女之事?帐便算在红苕头上,公子你不必自掏分文,这样可觉得安心些了?”
说着便要去解衣白雪的衣裳,衣白雪却只觉得这姑娘的指甲很长,每一次刮蹭在皮肉都疼的很,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索求着更多的触碰。
腰带被抽走的那一刻,衣白雪竟是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羞耻,平生头一次生出了要打女人的念头,可身体却没有气力支撑他去这般做,他挣扎了一会,竟是落了个被花魁用绫罗捆成粽子的下场,眼见花魁的脸在面前越放越大,转眼便要亲上,门外头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板便被来人踹开,一众乌压压的人群将雅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魁受了惊吓,直将衣裳裹了个严实,责问来人,“尔等何人,竟敢来扫奴家的兴?”
来人却无所畏惧,只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声音听来竟还有几分熟悉,似是长公主身旁的那个小侍女,“长公主有令,即刻带城内的灵山弟子回宫,违者先行收押再议处置。”
说罢,身旁的侍卫便要去搀衣白雪,三道黑影却从门外挤了进来,衣白雪迷迷糊糊中先是听到沉依的惊呼,再则是听见沉生一直在不停劝阻身旁那人,“师兄,不可,这花魁受不得你的毒的......”
记忆到此为止,衣白雪再想不起更多,房间的窗户被不知何人打开来通风,阳光打外头照入,鸟雀的啾咂声不绝于耳,衣白雪只好奇地看向桌案边的花沉池,“所以后来发生了何事?我当真......清白还在?”
闻言,花沉池只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衣白雪,“约莫还是在的。”花沉池向来不会说出“约莫”二字,今次竟是说了,只令衣白雪心中不住忐忑,“何为‘约莫’?”
花沉池便将目光挪开再不看他,“那便没有吧。当时阿依寻了长公主的人过来将你救下,你被那花魁剥得衣衫不整,裤子还是在的......后来我等便将你接回了客栈。”
听花沉池这般说,衣白雪心中便踏实了不少,“那你责问沉生与沉依给我带酒又是怎一回事?”
提及此,花沉池的眸色便又深了一些,“你服的那药与酒水相冲,饮了酒只会加重药性,时我去见了长公主,不在客栈中,只有阿依与沉生陪着你,你一直嚷着要喝酒,甚借口都搬了出来,他二人被你闹得无法,便去为你买了酒。你方一饮下,我先前为你压制住的药性便又发作了。”
衣白雪恍然大悟,“原是如此,这般想来错终归还是在我,你便莫再罚他二人了。对了,你是如何将药性压制住的?教教我吧,行走江湖,若是再着了这道,也是多了个救命的法子。”
话音刚落,花沉池只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在衣白雪好奇的目光中缓缓走至床畔,抬手将盖在衣白雪身上的被褥掀开,盯着后者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望我接下来的每个动作,你都能记得......”
第48章童谣
“啊!”衣轻尘吓得直直从床榻上坐起,脑袋与沉依狠狠一撞,撞得二人皆是头昏眼花,沉依痛的蹲在地上,泪花在眼眶中转圈,“公子你撞得可真狠啊!”
衣轻尘捂着脑袋断断续续地呻(防屏蔽)吟着,比额头更疼的是小腿与手臂的伤,因着起身幅度太大,原本已经止了血的伤处又被扯开了些,淡淡的血迹逐渐在纱布上晕开,他方才恍然方才发生的京都之行竟不过只是黄粱一梦。
沉依瞧见伤口又渗了血,只捂脸哀嚎道,“怎又出血了?我才刚换好的......”话虽如此,还是转身取来药匣,为衣轻尘重新换了纱布,“公子你身子果真虚的很,我方才打饭回来,你便疼得晕了过去,还烧了一夜,可吓坏我了。”
衣轻尘便只抱歉地笑了笑,却不甚走心。
脑海之中,那人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他犹豫再三,还是挣扎着将那问题问了出口,“我与花沉池......原先究竟是何种关系?”
听到衣轻尘竟会主动问起花沉池之事,沉依也着实吓了一跳,“公子你怎突然......是梦到什么了吗?”衣轻尘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沉依神色便也黯然了,“这样啊......”
斟酌良久,她方才答道,“师兄一直同我们说,他之所以会待你那般好,不过因你体内的黑血,是他很宝贵的试验品。后来你带我们回了南疆,在你家人墓前拜了把子,那时大抵是兄弟之情吧......”
“其实你与师兄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在灵山时,你总是呆在师兄的霜降峰,统共也没来过主峰几次,我与沉生师兄也只偶尔才会去霜降峰拜访一次......但是,就我个人的想法,我觉得大师兄待你,比待门中任何一人都要好。”
“至少......他绝不会为了门中的任何一人送掉性命......”
“你说对吗?衣公子。”
瞧着沉依面上的苦笑,衣轻尘便有些迷茫了,方才的梦他尚且还有印象,只是有些弄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思来想去,便挑拣了乘船夜游与接到绣球的片段问询沉依。
沉依凭借脑海中残存的印象与衣轻尘两相一对,发觉竟是一模一样,沉依很是惊喜,“公子你的记忆当真在逐渐恢复?”衣轻尘面上轻笑着点了点头,藏在棉被中的双手却紧紧攥成了一团,“其实,我有一个请求......”
沉依眼下正是欢喜,自然什么都愿答应,“公子你说便是。”
衣轻尘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是下定了重大决心一般,这才抬眼望向沉依,“我考虑过了,那本日记可否还是交给我来保管?还有便是......可否教我识字......我想亲自......将他写的一笔一划读懂......不想借他人之口......”抓了抓头发,“其实我先前有些底子的,不会学得太慢......”
虽然厌喜也会教授自己,可是究竟何时才会再度进入识海,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不稳定了,而且自从得知厌喜便是花沉池的半缕魂魄后,再让如今的自己去面对他,实在太过尴尬。毕竟花沉池为自己做了那般多,自己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沉依听出了衣轻尘话语中淡淡的悲伤,便再也笑不出了,是啊,师兄明明都已经死了,衣白雪若是将一切想起,不过只是平添一个伤心人罢,而自己真的很自私,明明师兄是希望衣白雪忘却一切无忧无虑过完一生的,可自己竟然只是因为后者将一切想起,便欢喜得像是要疯了。
虽然口头答应要教衣轻尘识字,可究竟要如何教,沉依却是全然不知的,她回想当年教书先生的做法,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书写了最为简单的“一”“十”“土”“王”四字,递到衣轻尘面前,衣轻尘看了看,苦笑道,“这些简单的,我还是认得的。”
沉依便又写了几个复杂些的递给衣轻尘看,衣轻尘点了点头,“这些我确实不认得。”
沉依便挨个解释,衣轻尘听得颇为认真,一面听还一面在掌心中书写,很快便将这些字记住了,沉依便又择了些更加复杂的,衣轻尘竟也能学得很快,只半个时辰,竟是学下了沉依当初耗费一周才习得的数量。
沉依感慨衣轻尘天才之余,仍不忘叮嘱他时常书写复习,衣轻尘学得专注,偶尔还会反问沉依一些问题,二人你来我往,倒当真有几分师生的意味。
料想时辰不早了,沉依便将日记并纸笔交给衣轻尘,自己转身去寻些宵夜来吃,衣轻尘将纸张上的几百字又挨个复习了遍,这才翻开日记的第一页,却在看到第一个字时,便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