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溟心中叹息竟这等无缘,但却还是不死心,向学徒留了自己所住客栈的名字,希望他能在洛泠回来之时,能到这家客栈通知他一声。
学徒没料到他居然要等上一个多月,等自己师傅回来,心中更加好奇了,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再恭恭敬敬的将人送了出去,学徒也不是个傻的,那人一看就是有气派的,就算不刻意讨好,得罪也是万万不能的。
一月后,洛泠在回来之前,果然托人捎了话给学徒,让他寻些人来渡口接药材,学徒转头就跑到客栈将自家师傅要回来的事,告知了林溟。
几天后,学徒带着找来帮忙搬运药材的人,和心中着急硬要同来的林溟,在渡口等着洛泠的船靠岸,谁知到了时间,洛泠的船却迟迟不见踪影,急得岸上的人团团转,一直向渡口的人打听消息,却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直到天光渐敛,从白日到了夜间,洛泠的船才靠了岸,学徒担心自家师傅,洛泠一下船就跑到了他跟前,细细询问起来,“师傅,为何晚到了这么些时候,可是途中出了事?”
洛泠安慰他,“不过是船出了些问题,晚了些时辰到,能出什么事?”
学徒看师傅真的没事,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下了,马上招呼起自己带来的人,帮忙搬运药材,这时还不忘给洛泠指了指林溟站的位置,“师傅,他等了你一月多,听说你今日回来,他还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了。”
洛泠这才注意到站在远处不敢过来的林溟,这个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却不料半辈子都要过去了,这人既然回了庐州,还特地过来找他。这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快三十年过去了,才想起来给他一个解释?为何当初要那样对他,绝情寡义,也不过如此。
其实刚开始顺着自家徒弟的手看过去的时候,洛泠是没有认出来林溟的,也不知是岁月消磨完了他对林溟的记忆,还是这渡口的昏暗的灯光,让年老眼花的他看不清故人,但等他细细辨认了一会对方后,他就认出来了。
这张脸不复童年时的稚嫩,不复少年时的挺拔,却带着经历过风雨的成熟和沧桑,洛泠一阵恍惚,像是凭空过了这么多年岁,这才使得昨日才见的少年郎,成了如今的模样。
想当年他虽失望至极,却依旧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想等来林溟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因为他心里的林溟是一个正直却不迂腐的人,那种功成名就后,就将身处大牢的好友置之不理,甚至当好友求见都不肯见上一面的人,不是他从小认识的林溟。
那时的他着急回家,也是有着一种做着噩梦急于醒来的想法,妄想着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他回到庐州的家中,就会看见那个林溟依旧在自家门前等着自己,笑着对自己说:“泠弟,今日你又起晚了。”
可快三十年过去了,若是梦也太长了些,洛泠从一开始的还抱有期望,林溟是有苦衷的,到如今就算他有苦衷又如何?三十年都不曾有过一句话、一封信来,可见他洛泠在他林溟心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
☆、往事如烟
今夜庐州城的月色格外的好,洛泠和林溟两人站在桥边,久久相顾无言,倒映在水里的月亮,被附近传出离殇之音的乌蓬荡起的水纹,带着一起在河水上晃荡。
这样皎洁、明亮的月光,以及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洛泠不禁想起了幼时与林溟来这凑红药节热闹的事情,那时的他们是站在桥上同那些出双入对的人一起在赏月,也赏这美丽月夜里的红药。
他们还小,并不懂这有什么美可赏,只知道既来了这热闹的红药节,便是要好好凑凑热闹的,想起来也发生了许多趣事,现在想起来也是值得一笑的,可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洛泠又觉得自己笑不出来,林溟来这一趟到底是寓意何为?
“林大人,如今已见着了我,不如有话直说?”
林大人?听着洛泠对自己疏离的称呼,冷漠的语气,林溟觉得,果然那样的事,是无人能够释怀的,若自己还想听他唤一声溟哥,又是何等的难事,而洛泠都已与他主动拉开了距离,林溟也不好一开口就唤他的小名。
“洛泠,这些年你可还过得好?”
洛泠听着这样的问题,心中冷笑,他过得好不好?自然是好的,尽管多年前的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可那也不会令他一蹶不振,甚至三十年都过不好自己的日子。
“谢林大人关心,小人日子过得虽不比大人,但也算父母慈爱,家事和睦,在医术上也小有成就。”
“那,那就好。”林溟心中有话想一吐为快,可却想着自己不过是来看看他,既然他过得好,那自己的错就该是自己的错,何苦与他多说一番,弄得他多想。
看林溟好像无话可说了,洛泠心里不知该做何感想,回来庐州等了他一个月,难不成林溟就只是为了问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可他能无话可说,洛泠不能无话可问,就算一个原因迟到了三十年,知不知道在洛泠心中也不再那么重要,但听林溟一句真心话,对洛泠来说就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或许不会强求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到了他面前,他也一定要问上一问!
“林大人若有心,不如告知小人,多年前求见为何不见?”
林溟没想到自己不打算说了,洛泠却向他问了,那居然洛泠问了,他自然是要答的,“当时我一心求取功名,你可知为何?我不过是想早早替我父亲,替我一家求得清白,当时我也与你略略说过此事,但并未告知细节,那样的冤屈我林溟放不下。”
林溟的这个答案洛泠大概也想到了些,当时他同自己说,他家原是京城的,遭了事才到了庐州,而林溟又一直十分着急求取功名,通过这些,洛泠自然是能猜到一些情况,林溟的说法,只是恰好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可这与他背弃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洗刷冤屈,此路难且险,但我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的险峻,自我见过我家的那位旧友,便隔三岔五的离开所住小店,去见一些人,那时我还并未想到此事可能牵连你,直到我考完会试想去找你,那人千百般的阻拦只为一句,让你安然退出这场纷争,而不得不狠下心让你心寒。”
洛泠听了这番话,心里多年前的那份沉重被驱散,但这话说得太好听了,他真的不信,要真是为他,就不该三十年了才给他一个解释,“那我去出狱去寻你,你为何不见?”
林溟苦笑了一声,他当初叫洛泠不要出门,其实就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谁知偏偏那么巧,洛泠一出门就招惹上了人,还因此进了牢里,若是自己不管不顾还好,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教训教训洛泠后就会放了他,可他若插手——
只不过没这件事,他也是要辜负了洛泠的,一品大员罗大人的独生女他是非娶不可,“我本就不该见你的,可那次却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收到了你叫人转交的玉佩。”
在心里叹了口气,洛泠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从林溟那看,他无法不去洗刷父辈的冤屈,而这条路不仅是难和险,还是一条漫长看不见尽头的路,当年的林溟毕竟年少,就算心智成熟且意志坚定,再老谋深算也是有经历上的匮乏,所以依靠着那位父辈旧友的指引,在他们看来避免洛泠卷入其中,最好的办法是将他一振出局,完全不给一点眼神。
他不能说他们错了,因为自己当时的脾气,确实是有点意气用事,若知道了林溟的处境,要完全坐视不理是很难的,多多少少会掺和进去,这种办法虽然伤人,却极为有效,而且也可断绝林溟对他的不舍。
可,他们却完全牺牲了洛泠的感情,尤其是林溟,之前他满怀深情的和洛泠表明心意,要求洛泠在会试结束后,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所以洛泠被人揍了一顿,浑身是伤的躺在稻草上,想得都是这件事情。
然后,洛泠终于思量定了,他想着当时林溟看他的眼神,决心答应和他在一起,或许他们会被父母责难,会遭受很多很多的难处,但他们一定不会轻言放弃的,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止情情爱爱,还有亲人、朋友一样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一定持久而深刻,最重要的事他并不排斥与林溟成为这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