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可能划算,别说是三十万敌军,就算百万人和他莫问又有什么关系。可这一次死神抓住了他的手他必须拿苏应淼身死去换三十万敌军的命,没有选择。
“告诉我,是谁?”
苏应淼笑笑说,敌军。
“骗我?什么时候了还骗我?你身上连外伤都没有说什么敌军!你会让陌生人近身吗?”
苏应淼忽然肚子难受,捂着肚子皱着眉撑了很久然后说,是韩少卿。
“楚人?少卿?听命于人吗?”
莫问在京三年与此人并不相熟但他们与楚人并无仇怨而在楚国能让一个少卿出手的只有一个人。
一念起,天崩地裂。
“我就该在进门前戳自己一刀才能免你乱猜。”苏应淼笑笑得把他溜走的思绪拉回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我从小相携长大从未被教授过什么,我一生所求不过享乐,以为你也是。不过你如今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我作为挚友,希望你求仁得仁。百年之后黄泉相见你来告诉我,为自己与为别人活这一生有什么不同。
陪伴难言长久,此后,便愿那人山高水阔再识知己。
当天夜里,苏应淼休息得早,早早地就把莫问赶出去了。莫问站在他门外,安安静静得做守夜人。守着这几十年家国,三千里河山。以往与苏应淼在一起,满心满眼都装着国仇家恨,直到今天,他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看老友。
苏应淼在门内,经受着万蚁噬骨的痛,最后实在忍不了就用随身带的匕首当胸刺了自己一刀,鲜血喷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榻上的人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
莫问不愿错过他每一次呼吸,便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从黑暗裹身到天光大亮。但门内的人最终也没有起来。
早上近侍过来送早饭,掀帘子进去,一声陶器碎裂的巨响之后近侍又出来,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对莫问说,苏将军,没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莫问耳里却有千斤重。
他沉默着,眼睛里泛起了浓重的夜雾。
近侍进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榻上满是血污,只有落月剑干干净净立在一边,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出鞘的机会。
莫问看着那利刃良久然后捂着胸口一点点蹲了下去。
始以剑交,终以剑诀。苏应淼死了,从此无人能与他并肩深入敌营,无人能越铜录山。
苏应淼的尸骨被一块白布包裹着从帐内抬出来的时候周天子派来的使臣刚好回到周营。他衣服全烂了,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得去主帅帐中复命。
周天子看到来人吓了一跳,本能得后退了两步,问,你这是怎么了?解药的药方呢?
“吾王,苏应淼中的是狼毒,无药可解,谈判失败,莫问大怒。我今天能回来是因为莫问有话要说,不然我就已经被分尸了。”
“狼毒吗?是谁违了孤的命令敢下狼毒?苏应淼要是死了那孤军中的人呢?”
周天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望向楚营的目光中满是恐惧。
第二十章
苏应淼一生放荡不羁,九岁的时候就执着一柄剑号称打遍边境无敌手,被莫问两招将武器击落之后就心甘情愿跟在了莫问身边,这么多年一直死心塌地。他五岁上马七岁上阵十五岁随着莫问深入敌营生擒敌将大败十几万敌军造了周朝历史上最大的将军冢。如今他死了,全军缟素万民恸哭,流传于世的宝剑落月作陪。
他总是说要和莫问一起回塞北。但其实,塞北只是他的家,而莫问的故乡,在天凉。
莫问扶灵送他最后一程,全程沉默着,一滴眼泪都没掉,却在忘记吃晚饭之后半夜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想起来那个总是对吃东西很执着的人来,然后对着长夜失声道:我为什么没在你颈间拴个铃铛,弄丢了你都未曾感到有所亡失。
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自己信错了人。他是孤儿,无父无母,好不容易尝试着敞开胸怀去接受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却没想到这个人会在转身之后就对他唯一的朋友下手。
他差点就要信了,只差一点点就相信了自己用了二十年去恨的徐离一族中出了一个愿意爱他的人。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虚妄。
郑楚边境战况胶着情势瞬息万变,收编了苏应淼带回来的十万人之后虎蚀军人数大增,这个队伍日夜操练下已经拧成一把蠢蠢欲动的刀,非血祭不能安抚。偏偏这样一个虎狼之师却选择了按兵不动,盘踞于边境与元气大伤的周军遥遥对望。
城外就是整装待发的敌人双方剑拔弩张,但城内却没有什么紧张气氛,城里开了夜市,整日里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
京中已经半年没收到边疆任何奏报,有些事情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开始不可控。
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千里不留行,驿差将信送来的时候双脚已经冻烂了,脓疮被鞋袜挤破染的到处是脓水。莫问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后命人将驿差带下去好生照顾。
信上只有一行字,听闻苏将军为国捐躯,孤王已将其追封为上将军,爱卿勿要过分悲痛。
迢迢万里送来的信上面寥寥几个字,就是这寥寥几字下却满是犹疑和试探。
他们以前不这样的,苏应淼身死之前他们常常来信,往往回信还没送到天凉下一封就收到了。在信里,徐离文渊会叫他莫卿,叫他明容,用娟秀的小字将纸上所有空白填满。
那时候他们浓情蜜意,与今日间,天差地别。
那场雪化尽是在十二月,是一年中最冷的隆冬。那天晚上莫问清点了一万兵马,趁夜带出宣城直奔天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