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在即宫中事物繁杂却无一人主事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忙。于是就有女官站在阶下踯躅了许久最终支支吾吾地说要求见莫将军。
虽然中宫无主,承庆殿里住着两个人却是抹不掉的事实。
莫问沉默着听完了女官的汇报,表情僵硬,两头为难。
旁边的人忍住笑偷偷摆手示意阶下的人退下,然后端着一方制作精美的盒子站到莫问身前,躬身递给他说,这是你走之后我去将军府发现的,这辈子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丢掉它。
莫问沉默了很久,然后伸手接过。
看他没有将玉佩系在腰间而是放进了怀里贴身收着徐离文渊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片刻后又补了一句,真正的后印已经在雕刻了,那也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徐离文渊笑,眼睛里含着漫天星光。他说,分久必合天下一统是大势,争郑疲晋挟齐慑秦也是大势,你是唯一的变数因而要牢牢攥在手里。
莫问浅浅地笑,他很想说一句若是我哪天卸甲了还能听到这样的话才是真的开心。
太阳正从西边一点点沉下去,半边天空都是红的。好景伴着蜜语让莫问有些犹豫,就是这片刻犹豫让他没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听闻了立男后消息的人急匆匆得从风里赶来,此刻正站在廊后远远地看着他们,听到这样一句怔了怔,盯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孩子,不知如何动作。
徐离文渊听到声音转身,垂首,轻轻地唤,母后。
“这……就是楚子给天下给哀家的交代吗?”锦衣华服的女人脸色突然灰暗下来,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
徐离文渊牵着莫问站在原地一步都未曾移开,他说,只要我在位,楚宫的后位上若是有人就非他不可。
“哀家知道了。”她转身,拾阶而下,脚步款款,肩上却像压了一座大山。
“又何必。”莫问无声看他,没有想像中的惊讶或者抗拒。
徐离文渊笑了笑,问,如果有一天明容坐上了这王位,是否会像今天的我一样笃定地将我留在身边?
莫问不语,因为“如果”一词本就虚妄。
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沉了下去,留下漫天红霞。
身为九五至尊的人站在高高的王城上对莫问说,人总是习惯趋利避害试图让自己处于相对安全的地方。你也不能免俗,我不怪你。但我希望你知道为了将你留在身边我可以不择手段,哪怕你从未认真,从未确切表明过心意,哪怕头上戴一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帽子。
莫问站在徐离文渊身后错开半步的位置,安静得看着他,眼睛灰蒙蒙的,就像起了雾。
如果什么都不说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莫问会将那些秘密瞒得彻彻底底,只不过,有些时候不是他不说就可以。
年轻的楚子志存高远奈何总有猛虎拦路。星星还没看到却吹了半晌冷风猝不及防就打了两个喷嚏。
莫问一边无奈地笑一边将斗篷批到他身上,然后拉着人回承庆殿。
大殿里烛火悠悠香气袅袅没来由得让人昏昏欲睡。徐离文渊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成功被睡意打败。
窗外,长阶下,长乐宫里的人已经候了很久。
莫问被引着一路穿过含元殿永安宫未央宫再走过一条常常的甬道才到了长乐宫门前。
推门进去,正位上坐着风华不减平添威仪的太后娘娘,两侧,是莫问的同僚,也是一心反对封他为后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
莫问缓步往前走,目光从两侧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没理由得,他忽然觉得难过。
二十几年前,在大雪封山的冬天,在含元殿里,也是这样的场景。当时莫问四岁,软软糯糯的一个团子,被奶妈领着走进一群严肃又冷漠的大人中间。
他茫然无措地望向上位的父王,可那男人不看他,于是他只能四处乱瞟想走出这可怕的氛围。母妃受宠,他在楚宫里向来都是不必守规矩的,但那天一向和蔼的阿翁却急急得上来按住了要起身的他,交代他说,小公子,跪下。
他是真的不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开始左顾右盼。
人群里,不知是谁尖声说了一句,有一个与人私通的母妃也难怪这小崽子不懂规矩。
莫问懵懵懂懂地想:是在说我吗?
他下意识想要回头又被侍卫抓着按回原地。
向来都宠他的父王面无表情地坐在上位,拢了拢衣衫,说,发配边疆吧。
平日里亲贵皆在场却无一人出言为他说话。莫问身前就是整个楚国燃得最旺的暖炉,但他却遍体生寒。
后来呢,后来就是他亲眼看着宠冠后宫的母妃被关进冷宫。骄傲了一世的女人一把大火烧了落云宫然后在熊熊烈火中用男人的佩剑杀了自己。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被发配边疆,有了那苦心孤诣出生入死的二十年。
满堂都在等着莫问说话,他却愣神儿了,然后就听到上位的人说,各位眼前的便是哀家的王弟,圣祖第七子,安定王徐离羽翰。今日找各位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让大楚的子民知道,当年圣祖的决定没错,他的孩子如今是三军上将。
言毕,太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莫问身上,她说,封王,回归族谱,将军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