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瑜便含着这一点的恐慌跟着大太监进去的正殿之中,又见了一位清秀宫女接替这位大太监,领着怀瑜忘了内里走去,转过屏风便见了一身缟素的人坐在窗前,头发用白绸简单的束在脑后,没有一丝一毫的额外装束。
这人听见声响便转过来身,看见了怀瑜,先笑了一笑。
怀瑜便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世上有一句老话叫做人要俏,要穿孝。
这句话此时此刻可以说是得到了完美的验证,只是要把这个俏字,改成庄重。
是了,怀瑜往常只听母亲偶尔提起这位君后的时候翻白眼道是个祸害,还以为是个身姿妖娆眉目妩媚的美人,只是没想到如今见面了,才发现对方是一个万分庄重的美人。
其实怀瑜心内想着,太后更像是一个端庄有礼的君子,这样的人,应该行走在江湖风雨里,行走在世家酒宴里,行走在官场风云里,无论在哪里,都该是游刃有余的,令人交口称赞敬佩的人物。
可惜不该在深宫里,这就像珍珠蒙尘,光华无法散发出来了。
而这位君后在后宫呆了这么多年,浑身的气质已经充满了宫廷的疏远和矜贵,于是怀瑜看着他愣住了。
因为他感受到了君后充满压制和疏离的气质,而那一张完美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就像是九天神仙,是只可远看,不可亵玩的雕塑。
君后——此时此刻,该说是太后了,只是眨了眨眼,怀瑜便立刻弯腰拜礼,低声说道
“见过太后。”
太后沉默片刻,轻笑了一声,像是古琴,悠悠说道
“你应该没有如此之近的见过本宫,起来罢。”
那声音也是带着一种矜贵,是不同于怀瑜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自上而下的威仪。
因此虽然这是一句大约是要表达一下亲近的玩笑话,怀瑜既没有感受到亲近,也没有体会出玩笑。他只当是这是一个不苟言笑又太过严谨的人——毕竟竟然会纠正有没有见过面这样的客套敬语,可见是过分严谨了。
于是怀瑜便提着一口气,不敢稍有松懈。
便在无边的寂静里,宽阔的房间内,太后问一句,怀瑜答一句,不过是客套的说辞,听起来充满了虚伪的假象。
最后怀瑜站起来告辞,太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忽而说道
“与太子的婚事考虑的如何了?”
这问题问的如此猝不及防且直白,怀瑜立刻脑子里就浮现出清晨太子殿下近在咫尺的五官,立刻觉得脸上一片火热,这火好像一下子冲上头顶,烧掉了脑子,让他说出很是错误的话
“太后,不知草民与太子成亲之期,是否可以变动?”
太后波澜不惊
“为何变动?”
怀瑜便顺着说道
“七日还魂之期成亲,在下觉得,这样的日期成亲,总是不甚妥当。”
太后闻言,停了一停,才抬起眼角看他,嘴角微微的翘起,目光环视了一周,那嘴角的弧度便又大了一些,而后他轻轻的笑了出声,又有些叹气的说道
“你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荒诞之言语,你与太子的婚期暂定日期是在三月之后,还是你——如此迫不及待的便要成为天子的配偶吗?”
这声音像是一阵清风,在寒冷的空中传动,到了怀瑜的耳边,俱已经化成了细细的冰刃,无声的落入到心底,让怀瑜一下子从火热掉入冰窟,而在感到沉重冰凉的同时,却无法表流出来更多的想法或者辩解。
因为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反驳。
太后说出这样一段话,就好像是等着怀瑜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然而无论从哪个他的表情里,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的得逞的表情。
怀瑜在片刻之后脑子忽而炸裂了一样,他已经发觉了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没有想到太后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否认了这样的话,然而此时此刻自己想要找出什么人,说的什么话来证明七日成亲这样的消息,确实是太后说下达命令——却找不到任何人。
过去的这一整日,谁都没有说起来成亲的时期,就连那一封懿旨上,也没有写明成亲的具体日期。
所以他是为什么认定了太后故意安排了七日还魂这样的日期,来作为太子的成亲之日呢。
怀瑜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太子府的那名侍女,那是一名十分稳重妥帖的侍女,他记得那是太子殿下最为倚重的侍女,用最为正经且慎重的口气告诉了自己,是太后的意思,自己便相信了。
但是,此时此刻,难道自己要说出来是听了一位侍女的话,便把这样轻视太子的罪名按到太后的名头上面吗?
当然是不可能。
怀瑜低下头去,只能保持沉默,他已经知道,因为说出这样的话,他在太后的心中,已经是很不好的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