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着,这个人跟昨日一点儿也不一样。昨日他能下狠手让人打他一顿;今日却看得入迷,很是怜惜。
祁明珏见傻不愣登盯着他看,不由把薄被拽了拽,把自己捂得更严实了些,嘴上又将话重复一遍。
卫溪这次听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今天正巧发现了祁明珏昨天所没有的美丽。而他对好看的人向来宽容,便吩咐了一声,让随行的人都退到门外去,自己乖乖的听祁明珏说道。
祁明珏是想跟卫溪分析一下他目前的处境,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情况。然后再推销一下自己,保证自己能留在卫溪身边。
他丢了卫溪夫子的名头,以后可就难接触到这位祖宗了。
祁明珏斟酌片刻,便开口道:“陛下命臣教育殿下,臣必然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殿下如今顽劣不堪,不知殿下可知今后会是怎样的后果?”
卫溪瞥他一眼,没说话。
这问题很多人问过他,有他父皇、他外祖父、他舅舅。问过问题后,总是拉着他啰里吧嗦一大堆,说他这样不好,然后劝他改邪归正得上进云云。
一般人问这个问题,他早就不耐烦听了。可对这位探花郎,他出奇的包容。
“什么后果?”卫溪嘻嘻笑起来,“本宫确实不知,不如徐探花说与本宫听听?”
祁明珏偏头看向窗外,廊下是隐隐绰绰的身影,他看向卫溪,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殿下会失去太子之位。”
他的声音似是一道惊雷,破开重重迷雾,轰然响在卫溪心底:“那将是秦贵妃最愿意看到的景象。”
卫溪笑意减淡,定定看着祁明珏半晌。祁明珏与他对视,毫不退缩。最终卫溪肃容,沉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话传出去,你只有被治罪的份。”
“臣知道!”祁明珏答得坚定,“臣若不是为了殿下何必说这些对自身不利的话?臣是想让殿下知晓,殿下如今处境并不妙。”
祁明珏话里的信息量大,卫溪却不问秦贵妃,亦不问为何处境不妙,而是问道:“你为什么与本宫说这些?是何目的?”
祁明珏心说卫溪也不是个傻的。顿了顿,便开始声情并茂的表忠心,什么话都敢大胆的说:“臣与殿下说这些,都是为殿下着想。若要说臣的目的,那便是臣想教出一代明君。”
“殿下先别急着反驳臣。殿下不如先想一想陛下是否有这个念头。殿下您想,陛下待您如何?待您其他兄弟姊妹又是如何?”
“而且元后当年风姿卓绝,贤淑温良。元后娘娘是怎样的出众,那时臣虽年幼困于后宅方圆之地,却亦有所耳闻。”
祁明珏末尾说出最重要的一点:“殿下是元后亲子,必然不差。”
卫溪听完这一番话,神色莫名,出神了半晌,才幽幽道:“旁人说这些话,早就被砍头了,你倒是个胆大的。”
祁明珏苦笑一声,告饶:“臣是怕殿下不耐烦听臣啰嗦,便想下一剂猛药试试。说到底是臣逾矩了,随殿下如何惩戒,臣都无异议。”
“只是若臣不能待在殿下左右,还请殿下今后多多约束自身,莫要让陛下失望,也莫要让秦贵妃奸计得逞。”祁明珏不忘甩下一个钩子,看卫溪会不会上钩。
卫溪未曾言语,已然陷入苦思。
祁明珏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片刻后,卫溪随意挥了挥手,长叹一声:“不至于治你的罪。你今日这话,实在是一剂猛药,把本宫都弄糊涂了。”
祁明珏知道让卫溪看清如今的京中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是怎样的暗潮涌动,非一日之计,他仅仅是把这个事情略略提过,也不再为他深入解释,而是另外提起其他话题,话里话外暗暗夸奖卫溪,拍得一手好马屁。
卫溪立即甩开愁绪,听得沾沾自喜,被祁明珏哄得找不着北。离开侯府时,心里还有些飘飘然。
他心底里莫名的舒心欣慰。
虽然他不知晓这情绪为何而来,但他却知道,只要与那徐探花待在一块儿,他的心情便会好起来。
说来也奇怪,他对任何人都是不耐烦的,包括他皇帝老爹。可对这徐探花,却格外有耐心。连徐探花那番大胆的发言,都不与他计较。
卫溪带着一溜侍从离开侯府,如同来时般风风火火。
祁明珏的院子外头候了许多人,永安侯与侯夫人俱都在,烈日炎炎顶着个大太阳只为恭候卫溪这小祖宗传唤,汗流浃背也不敢离开。
好不容易人走了,诚惶诚恐的一路送到府门外,才安下心来。
永安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皇城第一混世魔王上门,除了踹坏庶子房里的一扇门,其余都完好无损。
对比起永毅侯家里被三殿下上门打折腿的小孙子、丢进池塘的两个小厮、骂了一顿的一群丫鬟,他们府中可太平多了。
就是不知道庶子经历了什么。
回宫的马车上,卫溪想起一事,便吩咐近侍:“等会回去把本宫宫里那两瓶玉露膏拿去永安侯府,给那徐探花便是。”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再加些其他赏赐罢,他身上的伤是本宫闹的,如今得做些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