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钱闻英是个女儿家,风骊渊放缓步速,还怕钱闻英跟得吃力,走了好几里,却是钱闻英领在身前,一点不见气喘。
入了山林,钱闻英如鱼得水一般,腾来跃去甚是自在,二人落在太清阁的山门处,风骊渊叹道:“姑娘轻功委实厉害,倒是风某枉做小人了。”
“也就轻身功夫说得过去,我看风大哥时时带着宝剑,想来剑法才是独绝。”
“不敢不敢,姑娘好身手,定然还有本领未曾显露。”
钱闻英轻笑一声,兀自走得飞快,对着几句恭维的话,似乎并不挂心。
暮春时分,日头未上,天清气爽,澄澈的溪水咚咚脆响,谷中草木葱茏,晨露沁人心脾,风骊渊忍不住喃喃自语:“此地风光山水,也算世间罕有,倒真便宜了那妖道……”
言犹未尽,狂风四起,霎时窜出数百个灰袍道士,人人手持拂尘一柄,搅在空中,竟然齐齐整整,气势盛极,中有一人厉声大喝:“狂言不逊,杀无可赦。”
百人腾空一跃,登时遮天蔽日,无处退让。风骊渊奋力一掷,生生撕开一道破口,好不容易飞身而出,才想起钱闻英不知所踪,刚要一个猛子扎回,身后被人狠狠拽了一把。
“风大哥,咱们快走!”原来钱闻英方才反应奇快,早早脱身,一直候在阵外。二人隐入深林之中,渐渐甩远了成群的道人,然而慌不择路,完全失了方位。
将将站定,风骊渊便啐了一口,紧跟着大叫:“那妖道——”
钱闻英急忙摆手,“风大哥莫要胡说了,再引出那些道士来,咱可就走不脱了。”
风骊渊沉下脸色,再不敢多言一句,二人没头没脑地摸索了半天,忽听得一句清越的歌声——“抬首望南路,层云出高台。”
“姑娘,咱们既然没了头绪,索性就听了他的,如何?”
钱闻英点了点头,即刻便走,不见丝毫拖泥带水,风骊渊暗叹不止,“钱姑娘真是爽利,可得提足了精神,再像先前那般丢人现眼,就要教姑娘家看不起了。”
循着适才歌声的指点,二人望见一道天梯,沿着山脊没入云端,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辰,“太清阁”三个大字赫然入目,金光闪闪,一眼看去甚是气派。
门外守着两个道童,一个黄袖,一个黑袖,神色恬淡沉静,黑袖的道童开口道:“来者何人?为何不见使者通报?”
钱闻英给风骊渊使了眼色,风骊渊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木立道长好本事,如此穷乡僻壤,还能经营出这么一个福光宝地,教风某心服口服。”
黄袖道童一下站起,对着黑袖道童道:“阿鸷,此人来者不善,快叫师兄师姐们过来。”黑袖道童转身便走,脚步飞快。
风骊渊冷声笑道:“哈哈哈哈,妖道教的徒弟,看来只是缩头缩脑的鼠辈,风某在江湖上斗剑比拳,从来没见过还未开打就跑去搬救兵的,这太清阁还是改个名字,叫天下无双风头无两有教无类一事无成……”
“废话连篇,也不见得有什么真才实学,出招罢!”道童大喝一声,居然从身后拔出剑来,逼得风骊渊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
钱闻英赶忙喝道,“风大哥,我来帮你!”风骊渊横剑出鞘,回道:“机不可失,姑娘先走,风某随后就到。”
想起此前围攻风骊渊的阵仗,钱闻英不敢拖延,当即飞身翻入高墙,风骊渊心下宽慰,一招“停流静树”截在胸口,黄袖道童挡得勉强,风骊渊食指一戳,已是踉跄倒地,半天挣扎不起,眼睁睁看着风骊渊跃过门槛,几下没了踪影。
道童好不容易爬将起来,脚下又是一空,趴在地上叫苦不迭,“谁下的绊子,岂敢——”还未来及说完,脑后又挨一掌,已是人事不知,再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第38章向来情痴意无求(二)
风骊渊敛声屏息地探入道观,张望了半天也不见钱闻英,攀上一角墙头极目远眺。
过了半晌,门外走来几个灰袍道士,风骊渊瞥了一眼,认出几个适才见过的,心道:“那厮教的好徒弟,动辄通风报信的,怕也窝囊太过……”
尽管腹诽连连,风骊渊仍然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
走了小半个时辰,风骊渊渐渐发觉,除了门外的牌匾神气堂皇,太清阁内里尽皆破烂萧索,磕碜得看不过眼。
穿过几道破败的木门,横生一座光秃秃的石山,风骊渊藏身树顶,暗暗笑道:“白马寺那深洞之中,这妖道一困二十载,而今东山再起,不过寻了个更加逼仄的地方窝着,委实可怜——”
然而乐极生悲,“嘎吱”一声,脚下的树枝毫无征兆地撅断,风骊渊霎时无所遁形,几个灰袍人动作迅疾,眨眼工夫,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风骊渊赶忙拱手,“诸位,咱们有话好说,别一上来就动手,有失仙人风骨。”
众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人说道:“此人油嘴滑舌,居心叵测,不能让他打搅了师父清修,还犹豫什么!”
语声未落,几个灰袍摆开阵势,风骊渊挥剑抵挡,迟迟使不上力,反被拂尘卷来扫去,逼得踉跄狼狈。
风骊渊挣扎数十个回合,几柄拂尘终于削得七零八落,不过喘了口气,又来几个提剑的道士,比先前更加棘手。
这些人使的剑法不算精巧,奇在气力充盈,似是永远使不完一般,风骊渊虽然不落下风,无奈人多势众,应付得愈发吃力。
承影剑的威势越来越弱,一旁盘坐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丈,喝道:“小子,别再扛了,本立道长最是疼惜少年英才,待会儿服软说个明白便是,何必傻乎乎地搭上性命?”
风骊渊慌忙应道:“阿爹好心,帮着劝劝这几个,方才我也说过不想动手,是他们不依不饶的——”
本想啰嗦几句拖延时间,冲上来的道士像是发疯似的,剑势越来越厉,风骊渊抵挡不住,只能以退为进。
风骊渊一退再退,几个道士打着打着,不知为何,蓦地停下了动作。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怯生生地道:“师兄,咱们怎么打到这儿来了?”
风骊渊闻言,飞快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石山脚下的洞口已然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