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哈哈哈哈,小仙君当真有趣,多大点人,就能唬得一大堆棒槌陪他过家家,他爷爷佩服,佩服得很。”
秋塘沉声道:“前辈,咱们快些把风大哥挪到车上吧,张方的斥候常常在此地出没,万一盯上了咱们,主公安排的地方就不便出入了。”
李九百点了点头,将蜷在矮草丛中的风骊渊一把拖出,秋塘虽是习武之人,骨骼纤细,近乎手无缚鸡之力,李九百一直撑在旁边,这才好不容易将风骊渊扶上马车。
这一路穿来绕去,途经好几个分岔的道口,起初李九百还有心摸索记忆,后来绕得头昏,掀帘走进车厢,很快睡得酣然。
颠簸数个时辰,暮云渐沉,马车踏入深林,惊起一片莺飞鸟鸣,秋塘吹了声长哨,又一抹黑影自树顶一跃而下。
“黄鹄哥,风大哥我送来了。”
黄鹄掀开车帘,二人合力将风骊渊扶下马车,挪到一株参天的古树下,李九百也翻身跃下马车。
看着二人吃力的姿态,李九百忍不住腹诽连连:“两个娘包软了吧唧的,他爷爷要是长了这身量,一手挂着这棒槌,即使上天入地,又有何难?原来小仙君的道法也不甚高明,将他们害得软趴趴的……”
黄鹄接过马鞭,扬长而去,秋塘朝着李九百摊了摊手,以示无能为力。二人来回捣弄了半天,终于让风骊渊在秋塘的肩上挂稳,李九百一路顶在风骊渊足底,走了一炷香时分,才抵达山林最深处的院落。
见秋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李九百火上浇油道:“小子,不用挪了,快点给你的主人报信去罢。”
秋塘眉宇冷厉,身形高挑,许是年纪尚小,还透着几分稚气,捂着胸口笑道:“道长须得耐心仔细,过些时日,主公还会派人过来,专程考较风大哥的功夫。”
“奶奶的,没完没了的小崽子,他爷爷算是怕了。”
看着李九百上蹿下跳,秋塘乐不可支,又道:“主公还说,风大哥什么时候大功得成,什么时候才会将《无量功德经》还回来,好让道长带着去找法护大师解毒。”
李九百气得大叫,伸手去拉秋塘的衣角,然而秋塘个高腿长的,别的功夫一窍不通,唯独轻功的天资百里挑一,最是令薛珩看重,过去的神行太岁年少力强,还能与之较量一二,眼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秋塘飞身远遁。
原来风骊渊与“玉悬壶”那日商谈的计策,最要紧的一环便是偷梁换柱,将真正的《无量功德经》藏在“玉悬壶”身上。
那佛经中间撕毁了一页,二人为图省时省力,索性直接扯走了封皮,拿了客栈里的账簿做衬底,李九百虚与委蛇,走了一日便忍耐不住,趁着夜色取走了风骊渊的包裹,没多久就翻出了佛经。
虽然与薛珩有言在先,但起初李九百对风骊渊并无好感,加上仗着艺高人胆大,一心只想自己去寻竺法护,谁知半路被阵狂风扫开,方才验明佛经是假,已是无可奈何,只能按着原定的说辞,一路尾随风骊渊。
“小仙君委实精明,我且试试,没眼棒槌到底悟性如何……若是朽木难雕,他爷爷还有灵丹妙药备着,哪怕长久不了,糊弄上一时半刻倒也不难。”
思量了半晌,李九百缓了口气,对着风骊渊耳侧大喝一声,“没眼棒槌,别装死了!”
风骊渊昏昏沉沉地爬起身子,耳畔嗡嗡作响,此时夜色已深,月影稀疏,伸手不见五指,根本分辨不清方位,开口问道:“前辈,我们眼下身在何处?”
李九百漫不经心地道:“小仙君领来的地方,老夫哪里晓得。他既然要你尽快练成出师,咱们今晚便开始罢。”
“前辈,方才说的小仙君……究竟是何人?无冤无仇的,为何将咱二人送到如此荒僻的地方?”
李九百顿了顿才道:“小仙君费了老大的力气,想白了头发,才给你辟出这么个宽阔地方,为的还是让老夫给你指点剑法,你可再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阿珩还在妖道手上……”风骊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掀开了横在身前的李九百就跑,李九百见此情形,疾声呼喝:“冥顽不化的棒槌,老夫成全你,今日一定要教你心服口服——”
李九百随手一拽,扯下一截二尺出头的树枝,比风骊渊手中的承影剑纤细不少,此前赤手空拳之时,风骊渊尚且不能制敌,这树枝原本聊胜于无,可李九百轻描淡写地拎点几下,反倒生出一种千钧巨剑的威势。
三招,亦或是一招连贯的“力挽山河”,风止水的成名一式,换在李九百手中,使出了山呼海啸的剑风,斜卷巨浪滔天而来,强力锁住关节,根本动弹不得。
此刻风骊渊的眼中,霎时天崩地裂、山河倾覆,周遭所有的一切,尽皆映入悬在头顶的巨剑。
李九百眼见风骊渊愣怔失神,及时停住了手上动作,不料风骊渊忽然发疯一般,不管不顾地扑将上来,口中喃喃:“这剑不该是你举的,不该是你举的……只有止水大侠举得起,你不能举,举不得……”
“棒槌,你们风家人没脸没皮,怪不到老夫头上,要使出‘力挽山河’的气势,要的是滋养万物的天地灵气,你家剑法徒有其形,避开了要紧的精髓,导致气息周转不畅,经络淤塞,那流水、止水更是荒谬,一个只放不收、一个只收不放,还代代相传,不知祸害了多少上好的苗子……”
李九百闲庭信步,边打边激,更是气得风骊渊怒不可遏,连着拆了百招,所有埋汰审渊剑法的言语,一字不落地入了风骊渊的耳。
眼看风骊渊就要支撑不住,却仍然拼死拼活地纠缠不休。他不是疯了或是傻了,却是太过清醒,清醒到不愿相信,因为李九百点出的瘀滞关窍,都是风骊渊过去深信不疑的——那是审渊剑法的精妙之处,是他理解不能,功力不足,而并非剑法自身的缺陷。
倘若李九百所言句句是真,所谓的风家绝学,同江湖上的那些邪门歪道并无二致,都是为求一点之长,舍弃了为武之道注重根基的本源,而他父亲的早逝,很可能就如江湖传言所说,没了玉悬壶的精心调理,周身气血不足为继……
“棒槌,打不动了罢?我看呐,你要是把这胡乱拼凑的剑法忘干净了,还能再与老夫多缠斗一时半刻……可惜啊,打从娘胎起就烙了根的,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了。”
风骊渊委实身心俱疲,瘫坐在地,将眉头紧紧蹙在一处,冷声道:“前辈好本领,晚辈望尘莫及,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李九百露出些微讶异的神色,回道:“你是想问……为何老夫不依不饶要收你做徒弟?”
“咳咳,收徒之事,是前辈戏弄晚辈的玩笑话,自然不会挂心,晚辈想问,苏门先生即便隐世而居,却也算得上是道门高人,极是看重我父亲的剑法,还经常指点一二,为何到了前辈眼中,就成了看不入眼的……捷径?”
李九百大笑几声,又道:“老夫修习的可是天师一派的上乘道法,岂是孙登那般偏居一隅的邪门歪道可以想见的,收你为徒一事真真切切,没眼棒槌,到底应是不应?”
风骊渊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前辈……哎,师父在上……请受——”本想跪地俯首磕头,话落半空,李九百寒声打断,“叫声师父就成,日后在老夫面前,再有那些酸酸臭臭的一言半语,只能换根三人合抱的老棒槌给你当师父了。”
“哎——”风骊渊呼了口气,心想:“前辈性子急躁,给他做徒弟,定然免不了吃苦,阿珩那边……罢了罢了,反正也耽搁不了太久,万一得了进境,何尝不是千载难逢的际遇?暂且跟着这根‘老棒槌’,再说,打不过,还不能跑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呃啊发晚了,压韵压到疯魔,标题与内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