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龙隐38年的那位闯入者,那时候他带着一队的伤兵来到遗迹里,祈求你去救他麾下的骑士们。他们大概是跟守卫的龙打了一场,看上去就像是深秋的树叶,经不起任一点的风吹。
你一直都没有一具现实的形体,也不曾像某些兄弟姊妹那样取用其他生灵的身躯。在信徒们眼里你就是一堆看起来像夜空或者星河(又或者是空间裂缝那样的东西)的“本源物质”,而精灵们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才能将你囚禁。精灵们用咒术把你束缚在一具人类的身体内,然后用刻上了咒文的锁链把你锁在他们的祭坛上。现在这么多年过去,用来拘禁你的人类躯体早已腐烂,你总不能支配着一副枯骨行走于世间——只有掌管亡灵的那几位同胞才用这样的形象。
你跟闯入者的头领签下了契约,他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献给你,作为交换,你会用暂时回复的神力抹除他们与巨龙战斗的那段时间,把除了献祭者(你记得他叫奥莱斯特·托利,就是你现在在用的这个名字)之外的人在遗迹里待的时间都消除掉。这样他们就等同于从来没有跟巨龙战斗过,也从来没进入过遗迹,他们会发现自己只是出门绕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家里。
但由于你的神格从来都没接触过人类的灵魂,于是当它们被强行一起放进这具人类的躯体里时,你的能量暴走了。完好的遗迹被肆虐的神力弄成了废墟,说不定还会把这个时空撕开一道不小的口子……不,那可不行,弄坏了父亲的玩具,“祂”会生气的。
为了不引起更多的事故,你只好用精灵们为你定制的枷锁重新把自己锁起来——啊,它们是那样该死的好用,除了会让你行动不便。
你自己钻进“笼子”里,等待神格跟奥莱斯特的灵魂同调(反正你有耗不尽的时间),你看着鸟儿衔来的种子长成了一棵大树,遗迹里残缺不全的壁画变了颜色,门口的巨龙飞走搬家(这该死的畜生),石缝里新长出的杂草又干枯死掉……你的神格跟他的灵魂仍然没能彻底同调。
***
金发神官合上了书,对照着方才写下的笔记拉开抽屉翻找着一些施法材料。窸窸窣窣的动静暂时把你从回忆里面拉了回来,你放开盘起的双腿,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就着烛光端详这位年轻的主教。
他很快就拿好了他要的东西,然后他到你面前来,拉起一条锁链,开始改写上面的阵法。
这不是他第一回这么做,没有任何力量的你也帮不上哪怕是半点儿的忙。在调侃几句过后,你再次开始了回忆。
回忆——你真是很久都没这么干了,就连你被困在遗迹里的那将近五百年的时间里你也只是在想象未来的样子而已。毕竟跟其他生物或者神祇不一样,你掌控着时间和空间,在所有时空里你都是唯一的存在,比起无可凭依的记忆,你更喜欢从一个时间转移到另一个时间里,这样你会跟那个时间的自己融合,然后就可以把想要“回忆”的事情再经历一遍。
但此刻你的力量受到了限制,戴在你手脚上的锁链脱胎于精灵们的枷锁(说是这样,但因为缺乏材料,艾伦和那位“神选者”也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进了一下法阵,好让它在限制你力量的同时又能让你自由活动),仍在像个水坝似的在那儿控制力量的流动,你只好像那些平凡的造物们那样去“回忆”。
当还是少年的艾伦和加百列踏进遗迹里面的时候,你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祭坛上边发着呆。阳光透过坍塌的穹顶落到砖石堆上,将矗立在废墟上的树、残破的壁画以及精灵们为你立下的雕像漆上一层金光。两位小神官穿着一模一样的灰白色战袍,一个金发,一个银发,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你的视线里。
金发男孩很快就注意到了你,他惊呼了一声,喊来他的同伴,一起巨细无遗地观察你。你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但没有收到回应。过了一会儿,银发的男孩走开了,跑到一旁去看精灵们的壁画和石碑。那上边记载的无非就是精灵们自吹自擂如何困住你的“丰功伟绩”,你不大确定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能不能看懂古精灵文,但看他一脸专注的样子,搞不好他真的能看出什么门道来。金发男孩仍然站在你面前,他似乎认出了你使用的这具身体的身份,摆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他叫出这具身体的名字的同时,那边研究精灵壁刻的银发男孩也道出了你在人间的称谓,你同时听到了“奥莱斯特·托利”和“苏利文”两个名字,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叫什么。
你没有立刻回应他们,他们倒是在一旁开始自顾自地商量起来。在他们手舞足蹈的比划中,你看见银发少年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像眼睛一样的疤痕——那是父亲的印记。说起来,你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其他神祇了,无论是父亲、“祂”亦或是别的兄弟姊妹,除去待在这里的五百年,记忆里通向其他神祇的道路也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突然之间就沉寂了:宴会过后,宾客们逐渐离场,主人吹灭蜡烛,给重归宁静的花园锁上大门,只剩下绿草和鲜花在面面相觑。
两个少年终于讨论出一个结果,他们从墙壁上挖下了枷锁的起始段(你不让他们直接解开你手上的枷锁,万一你的能量再次暴走就不好了),又用记录水晶将石刻的内容全部记了下来,然后金发少年在东北角的破石柱后面标了一个锚点,最后用传送法阵把你一起带到了——一个存在于奥莱斯特·托利记忆里的地方——守护主神殿。
从那以后你就从遗迹转移到了这里。
金发少年将你安置在他房间的密室里,跟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藏品关在一起(或者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密室里写满了防护法术,要是你的能量暴走了这里估计可以撑上一会儿。少年几乎天天都会过来,一待就是大半天,一边翻着书一边研究枷锁上的阵法,偶尔也会改改。
银发少年偶尔也会到这里来,跟金发少年一起鼓捣这副枷锁。尽管一开始没什么成效,但任一件事情干了十多年,总归是有点变化的,而你有预感,那个“变化”就要来了。
***
你永远记得方才那一刻:金发少年(现在应该是青年了)改写完最后一个咒文,你那一直被压制着的力量就冲破了堤坝,像创世时的洪水那般碾过这具身体,但它并没有毁坏掉,反而像是干涸的河床接触到雨水,欣慰地抱作一团。
你重新掌控了你的力量:无数个时空汇成星河,你俯瞰着这一切,又身处其中;万千生灵的时间线交织成最初的黑暗,在这一角深色的裙摆之下相互盘缠环绕;每一块石头都静立原地,踩在时空的相交点,游离在时间之外;树叶在河上荡起涟漪,游鱼冒出水面呼吸,雁群在云层中叫嚣,彗星划过天际,有色与无色碰撞着,一个又一个的宇宙不断诞生又毁灭。
你抬起眼眸,审视眼前的这个人类:艾伦·康铎,金色主教,下一任圣者的候选人,他曾经给你介绍过他的名字,可直到现在你才记住。但这才是主要的:你看到了他的时间线,它像午后的阳光一样柔和,又像清风中的花香一样难以寻觅;你看到了它的起始,它向所有方向伸展,末尾却无从寻觅。在它们延伸的路途上,暖金色渐渐褪去,变成了接近星空那样的颜色,与你的时间线交缠到一起,一直通向所有时空的终结之处。
原来如此。自你诞生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向父亲或是“祂”索要过什么,你不曾像你的兄弟那样追求过权力或武力,也从未如你的姊妹那般为情感或皮相痴醉沉迷,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轻浮模样,在不同的时空中旅行,经历所有早就知道的事情……永远见到你曾见到的东西,任何事物都无法令你的灵魂动荡半分,你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孤寂和无聊。
或许你应该感谢那些谋取你力量的精灵,感谢他们给你带来这样一个惊喜:在交叠的时空之中诞生了一个只属于你的佳人,从此你不愿再离去,也不愿再借穿梭于各种时空来打发看不见终点的生命,不情不愿地做过去、现在和未来中的唯一存在,你可以像其他造物一样活得愉快轻松,充满幸福。
你伸出手,将面前的人拉入怀中;或是亲吻他的手背、抚摸他柔软的金发、将他压在地上、啃咬他的颈侧;或者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在不同的时空里你做出了不同的事情,但接下来的事情在任何时空中都一样:
“我爱你,艾伦。”
“……为什么?你喜欢男人?”他挑了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因为我看见了。”你说,“过去的我不认识你,未来的我深爱着你,所以——现在的我爱上了你,我的艾伦。”
*注1:刀耳朵是对精灵们的辱蔑性称呼,取自《龙腾世纪》。
*注2:补上时间线
苏利文被困:4:38年(月耀38年第五纪元是【灵陨】)
奥莱斯特·托利献祭:7:38(龙隐38年)
艾伦和加比调查遗迹:9:31(银属31年)
辛布里事件:9:33(银属33年)同年,奥利维加入神殿骑士团
伊莉雅成为神选者:9:43(银属43)
冰原之战:9:4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