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跟不上他的节奏，他怀疑他永远都跟不上了——他只能丢盔弃甲地结巴着说：“还、还有。。你为什么要把我当你练习的对象？”

维克托露出“你就是个笨蛋”的表情，他心里知道他其实内心知道答案，这句只是他没话讲的一句托词，于是他厚颜无耻地说：“是啊，我就是要把你当练习的对象啊，其他人我不喜欢啊，怎么办呢，勇利你陪我练习？永远陪我练习？”勇利想躲，但他一瞬间又被压倒在雨衣上了。于是胜生勇利拼命挣脱他的怀抱，开始跳起脚来围着火堆与维克托你追我赶地跑来跑去，他们完全忘记了在熬夜，完全忘记了所有该有的疲倦，忘记了所有的关于家人和未来的担忧，什么仿佛都消失了——只有头顶灿烂的星空。

“喂，你们到底中了什么邪，这不行！”克里斯坐在维克托家的客厅里，看着小小生日蛋糕对面的那两个人——维克托和勇利自从刚才起都是手拉着手，互相看着对方傻笑着，就像两个中了奖的白痴，“老天，我可是强行要提前出院来参加勇利的生日聚会的，看在我这可怜的腿的份上！”

维克托的家损失很小，大概是房子地基高度和坚固程度的原因，只有所有的墙都掉了墙皮和一些砖块，厨房整个歪成了一个斜着的平行四边形——但很快被维克托请来的维修工重新修好了。

意气风发的贾科梅蒂先生这次倒霉了——任谁也想不到那架救援机就是救他去的，因为胜生家的人都平安无事，但是真利回来的当天就去了克里斯的卧室，然后就发现卧室虽然只塌了一面墙，但屋子里由于克里斯本人特意要求的巨大号衣柜倒了下来压到了他的腿——小腿骨折了。真利被克里斯的模样吓得尖叫起来，激动之下拨打了救援电话——她根本无暇顾及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些的分队精英看到这副场景时脸上的神色——那群凶神恶煞的军人将武装带甩在地上，粗鲁地搬开衣柜救了克里斯，但是对着真利姐弟就是一通不讲礼法的抱怨和责骂。

然而几天之后，在勇利和维克托得空去医院看克里斯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在他这个知情人面前毫不掩饰的暧昧让克里斯大为愤怒——自己都没出场，这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在一起了！太可恶了。这还不说，现在又这样就像这屋子里就有他们两个似的。他们刚才在书房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晚上回你家和大家再一起聚？现在先稍微庆祝一下，嗯？”维克托好像没听见克里斯说话似的，柔声问勇利。

“好。”勇利也柔声回答，然后他看见了克里斯脸上的表情，“嗯。。克里斯到时候也一起来吧。我会找担架来的。”

今天是11月29日，是勇利的生日。他知道维克托一直记得，就像他也一直记得对方的生日是圣诞节一样。

此刻克里斯看着两人的视线深情的交汇，觉得还不如独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看到勇利脖子上还闪着光——显然他戴着一条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项链。他气哼哼地发出不耐烦的声音，“维克托！我的礼物已经送过了！如果你们还需要——”他打开他带出来的小包，从里面哗啦哗啦倒出一堆粉红色的盒子。

“你这个混蛋！”维克托骂道，当着目瞪口呆的勇利的面用胳膊把那一堆盒子扫到地上，“我绝对不会带你一起回俄罗斯的，绝不！”

“哦，拜托。”克里斯的眉毛塌拉了下来，“我就说说，就我这腿连自己家都回不了。但是，”他又莫名得意起来，“在那之前，我不会让你们有功夫再有机会这样大眼瞪小眼的。”

当到了夜晚该睡觉的时候，维克托终于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思。本来勇利好容易问家人找到借口住在维克托家里，但克里斯在他们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就开始在沙发上大呼小叫着要上厕所、喝水或者要开灯看书，于是维克托黑着脸扶着他做这一切，差点没把他踹进抽水马桶里。就这么折腾到半夜，在克里斯终于折腾累了睡着的时候，维克托回到卧室发现勇利好像已经背对着门躺着睡着了。

他有点失望——他本来还指望试试克里斯的礼物。。。但是他更心疼勇利。这半个月来他们家终于快被修好了，即使加上他的帮忙勇利也每天辛苦得像个罗马苦工。于是他只是轻轻走过去躺在他的身侧，轻轻搂住了他的腰——半条被子瞬间被扔了过来。

“盖好。”勇利没回头的说。

“你没睡着？”维克托问。同时他感到勇利的口气闷闷的，难道是因为克里斯？但他很快地想到了更可能的原因。

今天傍晚，生日晚会如期在胜生家的客厅举行了。席间大家都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借着这个好日子缓解下最近辛苦的忙碌了。于是大家都喝了点酒，越来越喧闹。所以当最后维克托询问宽子勇利是否可以今天住在他家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勇利当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脸红了，还好像不情愿地瞪了他一眼。勇利的这种眼神让他很想亲他——于是在勇利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他悄悄跟了过去，在卫生间里把他按在墙上使劲亲了亲——他们忘记了关门。等他们发现真利拿着一托盘的解酒水果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时候，已经迟了——真利盘里的橙子和苹果掉了一地，她跟着他们愣了好几秒，才慌慌张张地捡起水果跑掉了。

等他们怀着胆战心惊的忐忑心情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一切如常，只是真利不时地看他们几眼——那表情里带着疑惑、烦闷和不安，庆幸的是好像她还没说出去。维克托一点也不在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勇利不同——这突然像一个□□一样在勇利心里定时了。

于是此刻维克托迟疑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先引开这个话题。他咳嗽了一声郑重道：“勇利，还记不记得你的目标？”

勇利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德川。”其实这么久了，报仇的意识逐渐淡漠——他只想着一直在剑道的路上走下去，要变得越来越强，追上维克托，但他依然记得他失败的那天的耻辱——胜生优夫当着下人们的面对还发着烧的他训斥了一个钟头，还警告所有的人以后不许叫他少主。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个有名无实的名号，但是如果他真的不是所谓的少主了，那维克托也就不是他的家臣了。当时的他还能靠什么与维克托联系在一起呢——就像现在也一样，即使他这辈子都没那么感激他和维克托能变成现在的样子，但他仍旧希望有别的东西能维系他们——再多一些更多一些，“少主和家臣”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即使现在早已没有了所谓的藩镇，他自从那刻起也的确按赌约没有再在剑道上耀武扬威过，但是根深蒂固的传统日本性格让他不想改变这个目标——即便为了重新在维克托面前打败他，让他为自己骄傲，也足够了。

但是这直率简单的回答让维克托此刻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很想继续沿着这个关于他们目标的话题说下去，但他感到他绕不开勇利心头的沉重了——昏暗中他看着他耿直的肩膀和脖子的线条，迟疑着沉默了。

房间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勇利仿佛感受到了身后人的不安，心头的担心和为难被一些愧疚挡住了。他知道维克托永远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不想维克托被他的烦恼传染。他转过身，在昏暗中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维克托。你还记得你今天给了我什么生日礼物吗？”

在早些时候，维克托和他一样在勇利家凌乱的房子里努力地找出了他们的行李，然后拉着勇利来到他的书房。

他从行李的一个夹层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日记本，然后从书架上拿出那本神话故事书，从中拿出几张纸，和那个日记本一起郑重交到勇利手里，说了声：“生日快乐。”

勇利莫名其妙地打开那几张斑驳的纸，看到了维克托熟悉的字体——‘我常常凝视着你，在花开的日子，在春风里。’

‘多么希望你也庆幸我们有共同的回忆，就像蝴蝶知道花的心意。’

。。。。。。

他抬头看了看维克托，对方只是郑重对他说道，“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勇利又高兴又酸涩，因为他看到纸上好像有泪痕。他耸耸鼻子打开那个日记本。上面的日期很老旧了，最早的一篇是在6年前。他看着看着，眼泪慢慢掉了下来——日记很复杂，有的记着他小时候的可笑故事，有的就像纸上那么优美和情真意切，就像一句句诗歌。

他一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任凭泪水掉在那些日记上。然后他将那些纸小心夹在日记里，紧紧抓在手里抱住了维克托，脑袋搁在对方的肩膀闷声说：“我跟你道歉，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不论什么时刻，我都舍不得这些东西而自己走掉。”

而此刻的勇利看着对方冲他点了点头，就用胳膊穿过他的腋下抱住了他，脑袋埋在对方胸口上坚定地重复道：“不论什么时刻——我都想和你一起走。”

☆、34

1月的莫斯科白雪皑皑，建筑物戴了厚厚的雪帽子，树木的枝桠变成了一个个粗粗的雪条，一棵棵树木银装素裹就像日本刻意装饰起来的漂亮的圣诞树——但气温可比日本要冷多了。

勇利穿着他最厚的装束——一件厚棉衣，外面罩着维克托强烈要求的一件厚重的绒大衣，戴着棉口罩和围巾，但当他站在刚刚建成不久、锃光瓦亮的莫斯科伏努科沃机场外面窄窄的小广场上时，依然冻得打哆嗦。维克托从后面将他大衣的帽子扣到他脑袋上，挡住了他们头顶依旧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们拉着行李箱，在寒风中等待着。勇利从第一次坐飞机的兴奋中渐渐平复了下来，大约15分钟前他还在飞机上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脸上带着与坐过山车一样的表情而被维克托嘲笑了一路。现在他的思绪在等待中随着离家的别样情绪而飘远了。

不知道父母到底知道了没有——他们一起在日本过了新年，真利仍然时而忧心忡忡让勇利提心吊胆，但好像他担心的事还没有发生。父母依旧那么和煦温暖，大家一起在年前把房子大概修缮完毕，然后在新年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年糕和火锅——没有人提起不愉快的话题，就连腿伤渐渐转好的克里斯也没有讨嫌。新年宴会上父母对他们即将的远行表达了祝福，并希望勇利能够在打败宿敌以后回来九州，拿一个地方冠军什么的回来。

他看了看维克托，对方此时在专注地望着街口，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显然回到家乡使他很开心，这让勇利对于前路的各种不安有了一点安慰。但是在对方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很快地就转过头笑容扩大地和他对视时，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他不想去和维克托讨论对方一直想讨论的、那已经过去的、关于他的圣诞节加生日的礼物的话题。他想了很多礼物，从小到大他们互相送过很多礼物，礼品店里买的、自己的手工等等，但他从没像之前这次那么烦恼过——他想去回应维克托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就绞尽脑汁地设想在现在他们的状态下维克托怎么才会最开心，于是他就那么做了——他还在那晚之前拼命喝了好多酒壮胆和增加脸皮的厚度，虽然那之后他依然找借口躺了两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