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来,卷起了路疑的发尾,吹乱了那簇白色的山楂花,也吹乱了向阳的心。他呆呆地看着路疑,甚至忘记伸手去接那簇花。
“我不要花了,”他小声喃喃:“我就要你,行吗?”
路疑也愣了,拿着那枝花,看着向阳认真的表情,下意识地点了头。
随后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扭开眼神。路疑轻咳一声,低头仔细研究起手里的花,向阳则是走去打量另几棵树,有的树也开着粉白色的小花,随着风花瓣也一直往下掉。
向阳抬头看着花,心里却还想着刚才的事。他偷偷地笑起来,清了清嗓,盯着一瓣即将要落下的花瓣眨眨眼,不经意地去问路疑:“刚才你说的,算话吗?”
路疑顿了一下,瞟了向阳的侧脸一眼,看见一片花瓣落在他的鼻尖,又悠悠地下坠,同样心情很好,装作不经意地去回答:“算。你的呢?算话吗?”
“算,”向阳笑着看向他:“我就要你。”
那片摇摇欲坠的花瓣还是落在了向阳的肩膀。
路疑看着向阳在落花里露出笑,像是在酒窝里盛满蜜酒,只看着,就已经是要醉了。他慢慢走过去,抬手把那簇白花插在向阳扎起的小揪上,冲他一笑:“那向大人可得对我负责啊。”
“知道了,”向阳被他逗乐了,任由那簇花待在自己脑袋上:“负责。”
路疑看着向阳,笑慢慢地淡下来,浅浅地待在脸上。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眉,轻声去问:“给你讲点以前的事,听不听?”
向阳自然不会拒绝,但却怕他回忆伤心事而难过,眉毛也微微蹙起。
路疑看向阳蹙起眉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下子笑出来,伸手戳了一下向阳眉间的皱纹:“不是,讲点好的,讲这个小院儿,讲……我奶奶。”
这条胡同以前没这么冷清,他们隔壁家是对小夫妻,袁叔和张婶,青梅竹马长起来的,感情特别好,小吵小闹很和睦。他们两家离得近,奶奶做了好吃的会叫他俩来吃,他俩做好吃的也会叫路疑和奶奶过去,一来二去就熟了。
但路疑还是不是很喜欢往人家跑,因为他刚上小学时父母在老宅又开始吵架,他坐在门口等奶奶回来,恰巧碰上了买菜回来的张婶,她偶然听见了门内的争吵,看着路疑的眼神也变成了同情和担心,让他不舒服。
他自小都是有些自卑的,自然害怕那些眼神。
张婶没说什么,但路疑还是觉得很尴尬,干脆就不再去串门了。
再往后他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地往老宅跑了,因为学校离老宅很远很远,只有周末能回来。他周五自己坐车坐到这边,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达这里,度过一个周末后再和奶奶一起坐车回去。
那么长的路,现在走却发现其实很短。
“可能那时候我腿短,”路疑咬了一口糖葫芦:“快化了,先吃完再说……”
路疑愣住了。他嚼着糖葫芦,仔细品着味道。要不是山楂有些涩,这个糖葫芦跟他奶奶做的就几乎一样了。
“这个好好吃哦,”向阳咬了一口,也惊讶地挑起眉:“我以前都没吃过这种味道的。”
“……这个跟我奶奶做的味道特像,”路疑晃了晃签子,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还没给你讲我奶奶?”
路疑的奶奶是个很温柔的老太太,丈夫走的早,一个人把宝贝儿子拉扯大,性子也被时光磨得圆润。
兴许是以前太惯着儿子,结婚以后儿子的家事十分乱。老太太很后悔,却又无法补偿,只好想办法,让不开心的孙子开心起来。
奶奶做的菜非常好吃,路疑坐在凳子上,晃着腿看着奶奶忙碌,自己也想做点什么,于是就慢慢走过去,抬眼问奶奶能不能教他下厨。
“我一点一点学的,一开始是做鸡蛋炒西红柿,再是煎鸡蛋,再是鸡蛋羹,后来张大了一些,奶奶开始让我用菜刀,我会的菜就更多了,”路疑坐在房前的石阶上,岔着腿,拿竹签在地上乱划着,说着说着笑起来,看向向阳:“说起来,我现在饭做这么好,跟我奶奶有很大的关系,我好多菜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那我肯定也会爱吃你奶奶做的饭。”向阳笑笑。
“你肯定也会喜欢我奶奶的,她可好了,”路疑低下头去看灰色的地,有些失落:“要是可以的话,真的想带你去见见她。我小时候所有开心的事都是跟她有关的。”
向阳伸手摸了摸路疑的头:“那她一定很厉害。”
“很厉害。”路疑点头,看过去。
奶奶像是个故事大王,路疑从她那里至少听过上千个不同的故事,每个都那么生动。她也有把好嗓子,唱着老歌格外有味道,路疑在她轻柔的歌声里沉沉睡去的时候,还在梦里继续听她歌唱。
“她还会画简笔画,还会扎风筝,还会折纸,”路疑回忆着:“她好像什么都会。”
奶奶总会在他受伤后给他包扎,还会给他做各种奇妙的小玩意儿小把戏逗他开心,他那会儿还以为奶奶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瞒得特别好,慢慢地,后来就明白了奶奶其实只是没有拆穿。
他捧着热乎乎的鸡蛋羹,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看奶奶在一片雪里摘下红彤彤的山楂,串起来后再放到冰糖化成的糖稀里一转。
那是冬天里的甜。
夏天就是糖拌西红柿,一片一片西红柿上有透明色的砂糖,一口吃下去,咯吱咯吱的颗粒感化开后就是酸酸甜甜,和冰冰凉凉的西红柿一起把他身上的燥热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