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台阶上,抱头无声落泪。那时候的他,曾在这里做决定,一生怎么走,那时候的他,怎么知道今日是这样的结局。
陶挚擦去泪水,宗韶也没有走出来,像那日那样坐在他身边,温柔说:“你一个人,也想有个朋友,陪你说话,看月……”
他们的情就这样在皇位的更迭里怆然逝去。
无可挽回。
因为即便此时,陶挚也无法对宗韶说:皇帝我不做了,交给你做。
陶挚伤感得心都碎了。记起来,宗韶说过,那日他偶然路过这儿,听他弹奏他的曲目,当时宗韶并不知道弹琴的是他,就停下来,想进来帮他把中断的曲目弹完整。
宗韶还差他半只曲子呢。
陶挚擦去泪,到水井边用木桶打了水洗脸,清凉的水扑在脸上,陶挚好像回到了当年的自己。
是宗韶在这里表白,说喜欢自己。
是他教他刻印,给他一对儿的印石。
他们一起看昙花,在画上盖上印戳。
宗韶给了他那么多美好时光,他不能怪他,是他没做好,没维持住他们的缘分。
他们的相识是天意,他们的情分只能靠自己。
如果宗韶的心冷了,他怎样捂热?
陶挚惶然无措。
记得那日醉酒后的廖缃说:“王爷,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是后来自己与自己和解,我原谅了我自己。”
陶挚就是觉得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宗韶在笑啊
他夺去了宗韶拥有的一切,还装什么情深义重,宗韶不打他不杀他就是好的了。
陶挚再扑水洗去脸上的泪,缓一口气,镇定下自己,走回屋子去,宗韶茫然地站在那里没动,眼中晶莹,竟然也是满眼的泪。
陶挚在门口站立一会儿,问:“去你的王府看看?那幅画应该还在?”花不在,画还在的。
宗韶没有应声,眼中大颗的泪落下来。
陶挚受不了,拉了他出来,上车辇,去福王府。
今日便一切的路都走尽了吧。他再也受不了了,他要在自己的心还没有灰飞烟灭之前把故地都重游。如果所有的旧迹都无法让宗韶回心转意,——陶挚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福王府没有变,仍然有看院子的旧人,看见他们进来,忙跪下行礼,“王爷!”欢喜的声音却转成疑惧,因为没有人回应他们。
宗韶向前走,陶挚却站在那里未动。
他忽然发现,福王府对他竟是最伤痛不想触碰的记忆。
因为在这里,宗韶和他说过离别。
陶挚站立,没勇气再迈步。
那时候宗韶那么坚决的一再说分开,他还是没有离去。
他们在这里拥有彼此。
那时候的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
如果今日宗韶再说分离,他还可以承担吗?
当他拥有了一个国家,他的勇气却不复当初。他大约再也不会含泪留在宗韶身边,只为了彼此情分的继续。
那么他费尽心血保有的社稷江山,又有何意义?
他的成功将无人述说,无人分享。他此后面对的将是彻底的孤寂。
宗韶发现他没跟来,停住步,回身看向他。
熟悉的面孔,依然是宗韶,隔了那么远的时光,仍然是亲人般的那个人,是他魂梦里的宗韶。
陶挚迈步前行,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