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回响
观颐
越别枝彻底地长开了,像一把出鞘刀,开刃以后便再也不能被任何事物遮掩光芒。
那双灰色的眼睛还是一样的好看,像冬日清晨蒙雾的湖面,也像夏日傍晚雨前的山巅。
我转过头,蹲下来看见水塘里自己的倒影,鬓边已经有了落霜。
我大感惊奇,扯落发带,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白发缠在手上给越别枝看:“你看,我也有白发了。”
越别枝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他看着我的白发,一手扶着我的头,另一手轻轻一拔。
“你干嘛呀?”我看着越别枝把白发从我手中拿走。
“走吧。”他来拉我的手。水边是一片广阔的金盏花海,放眼望去,仿佛置身金玉为阶的仙境。
成年的越别枝比我高得多,妫州人都很高,异常的发色与瞳色使得他们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得天独厚的身高更令他们越发瞩目。越别枝就是这样的吸引眼球。
他比叶鸣蝉还要高,肩胸宽阔,四肢修长,有高挺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鼻梁很高,发色反而比小时候浅,有些偏灰。
他牵着我,步子迈得很大,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走了有一段路,他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人的腿都和他一样长,才终于放慢步伐。我松了一口气,边走边弯腰从一海碎金里捞起一朵。
“去哪里啊?”我问他。我把花拿在手里,水塘已经被我们甩在了身后,走到这里,四周都是金色的波浪,好像天也被映得金亮,仿佛天地都被金盏占据。
越别枝的话还是很少,他转头看我,对我说:“你该走了。”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花海已经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两条路,一条通向噬人的黑暗,一条通向另一片金色花海。
我抓紧越别枝的手:“走那边吧?”我指向花海通道。
“那是死路。”越别枝说。
“不是吧?”我抓着越别枝的手,把他往那边拖,“走嘛,走走看嘛?”
越别枝不动,他一只手垂在身侧,被我抓住的手开始缓慢地挣脱:“你该走了。”
“走嘛?走嘛?”我死死地抓着越别枝的手指,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哀求的颤抖,“走嘛…”
越别枝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他挣脱了我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我。
“楼岚起。”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叫我,“楼岚起。”
我才看见他始终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里,攥着一根银白发丝。
“小岚?”有人往我怀里塞了一捧花,“在看什么?”
“鸣蝉?”我回过头,撞进一双点墨黑眸,“你看见我弟弟了吗…”
“谁?”叶鸣蝉带着我的肩膀往前走,“我们走吧。”
“可是…”我想回头,但叶鸣蝉捧着我的脸,亲了亲我的发顶:“走吧?”
“去哪里呀?”我茫然地问他。走了这么久,我不知身在何地,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就在前面。”叶鸣蝉轻轻带过。他一边走,一边挑挑拣拣地采摘沿途的金盏,做了一个更大更美的花束,换掉了我怀里的这一捧。
“你该走了。”他摸摸我的脸。面前依旧是两条道路,一条通往另一片花海,一条通往同一种黑暗。
“你不牵着我走了吗?”我问他。
“我看着你呢。”叶鸣蝉勾起嘴角,“小岚乖。”
我犹豫地看着两条截然不同岔路,叶鸣蝉始终温柔地望着我。
“我可以…”我抱着花,小声问,“我可以不走那条吗?”我无论如何也不想选择漆黑一片的道路。
叶鸣蝉神色微怔,随即笑着抱了抱我,花束被夹在我们中间,他专注地看着我,亲吻落在花瓣上。
“走吧。”他说。
“我的地盘里,是谁欺负我弟弟?”雾起按了按我的脑袋,“是谁不要命?”
我只顾望着他掉眼泪。
雾起背对着我半蹲下身:“上来,哥哥背你。”
我爬到他背上,还是一个劲掉眼泪。雾起直起腰来迈步:“怎么哭得这么安静?不告状啦?怕什么?哥哥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