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木然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又一次滚下两行热泪。他道:“李白……对不起。我不该再把你拉进来的……”
李白缓缓站起了身,好似整个世界都在围着他转圈。
他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庄周靠在一边的墙壁上,身体再无力支撑,缓缓滑坐了下来,抱紧自己的双膝,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李白想要开口,想要问话,想要朝他走过去,却抵不住一阵一阵的昏沉。
庄周哽咽道:“太迟了……对不起……太迟了……”
第23章第23章
秦缓的遗书写的十分简单,笔是他在护工夹在书写板上的铅笔掰下来的笔尖,当是并不好抓握,所以字迹并不如他一贯的娟秀,写的歪歪扭扭,有些地方下笔太轻更是很难辨认,但依稀也是能看懂个大概。
他说:我不要忘了他,就如同他忘记我一般。
那一小块纸片儿应当也是趁人不备偷来的,不如巴掌大,一半的纸张都沾满了血迹。
作为医学生,用从笔记本上掰下来的订书针,捋平了划开手腕的表皮层,真皮层,脂肪层,腱鞘,肌腱,再找到动脉血管壁……其实意外的简单。
他甚至不需要将手拿出被窝举在灯下用眼睛看着操作,等到大面积的血迹顺着床单晕染滴落下来再被人看到时……早就晚了。
他闭着眼睛,脸色一贯的白皙,好似只是睡过去。
当李白揭开盖着他那张精致五官巴掌小脸的床单时,他合着眼睑,如同他那十多年里见过无数次的,他的睡颜,宁静安详。
有不断坠落的液体如雨点一点一点落在他莹白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隐没进鬓发。
李白低下头,好似从前一般亲昵地用额头抵着他冰凉的额头,好似从前一般亲昵温柔地唤道:“阿缓……阿缓……阿缓……”
然而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一个人睁开黑白分明的灵动双眼,傲慢不耐轻蹙下眉头,轻声带着点儿嗔怪,带着点儿羞赧,带着点儿被压抑的柔情回道:“怎么了?”
从喉头到胃,从大脑到心脏,如同被烧灼一般,烫到窒息。
李白沾着涕泪狼狈的唇,轻颤着落在他额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庄周道:“上一次我邀你来的时候……他父亲签署了脑白质额叶切除手术同意书……术后,他便会忘记一切,安安静静地呆着……如同……植物人。阿缓是医学生……他自然明白,这个手术……意味着什么……我,一点私心……想让他能再见你最后一面,那时……我就告诉过你,太迟了……”
“李白……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
秦缓盯着自己病房雪白四方的房顶,轻轻攥紧手中捂着,带着体温的订书针,唇瓣微微显出一丝笑意来。
那个人阳光俊朗的五官浮现在他面前。
他记得他涨红了脸,却鼓足勇气带着一丝嚣张看着他,朗声道:“阿缓,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是那种喜欢!”
他身后的路灯将他的发丝映照得有些透明,高大的身影好似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你看……
李白……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次呼吸。
我还是不会忘记你的。
一层一层划开皮肉的疼痛,好似他同他第一次有了实质性的亲密关系时一样,疼得人浑身抖个不停,却又从那痛中,体会一丝丝甜蜜紧张和激动。
彼时两个人都没有经验,秦缓却从头至尾没有呼痛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