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齁挖哩道上各看丢淋俩ㄟ,各踏哩来圈内就处理掉……送人客出去。」
我扛著阿昂,阿昂摊在我身上笑看著我,一手从我手上拿过枪说:「过去啊……大爷愿意尬己动手,救系准温离开…这哩物件哩不适合……茂仔你没适合拿枪,这种卖碰啦……」枪掉在地上,我扶著阿昂,两个人没人想回头去捡。
电梯裡我用自己的衣服把他脸上的血擦乾,电梯不断落,我头靠著阿昂轻轻的把眼睛一闭,感受我们都没死彼此的体温。我听著阿昂说话,一句句跟我说他在医院想到的事情,还有见到弟弟的事情,还有我干的好事……
「你知道?」我看他,没想到他却趁机亲了我的嘴。
「你挖爱ㄟ郎,那可能母栽哩你ㄟ歹个性。但系挖没想丢哩拿枪……各要自杀…」
电梯的数字不断减少,我看著亮丽的地板反射出我俩狼狈的身影,阿昂张著口说:「春茂,你叫我卖死,嘎己却去找死。挖没你假利害灾恙安抓衝,挖几有灾恙挖没齁哩死,你去找死,挖就算系躺哩病院,马爱嘎哩平安带回来……」
「如果温俩郎死尬活哩巄系痛苦,那就继续痛苦落去。挖诶当齁郎打、揍、笑甚至干尬像狗阿仔同款没尊严,但西你ㄟ活我没死,安内就好啊,安内挖旧甘愿……」
「你甘愿挖母甘!谁敢打你?谁都不可以动你!」我把阿昂拦的紧。
电梯到地下室,这原本是如果真的我能活,我计划离开的路线,没多精密,因为我没想到真的能活,我带著阿昂走逃生口,走了好大一段路,来到饭店后头的巷子口,这是个早市,如今黑漆漆。
「吃菸没?」阿昂问我,掏出菸盒。
他打开没想到只剩下一根菸,他把菸递给我,我接过菸点上火,菸的味到就在我们四周瀰漫开来。我看见漆黑的巷子传来那股市场臭味,月光落下,只照出市场一条单行路,没带錶丢手机的我,不知道时间几点……但那也不重要,我把菸拿起来往阿昂嘴送,阿昂配合的张开口,我感觉到我拿菸的手指碰触到他的唇,我见他吸菸,在月光照射下发亮的脸,一张好狼狈的脸。
我歪了头过去,唇靠上他的嘴,希望他吐出来的烟可以回到我体内。却只惹来几声被烟燻到的咳嗽,他看到我的动作笑出声,骂我说:「北七喔…呜……」
「我救西机哩北七,咖ㄟ爱你。」
挖深吻了阿昂,他愣了听我说的肉麻话,把菸塞回我嘴巴,害羞的说:「哩加菸,头壳加歹去。」我听了就笑回他:「啊不就嘎哩同款?」阿昂听见,菸叼在嘴裡,露出那有些班黄的牙齿,笑著回我说:「嘿啊!尬挖同款。」
一根菸抽到剩菸屁股还捨不得丢,我不知到是跟著月光走出这小巷;跟著这微微一点的红菸火。而最后,阿昂开著他那丢在几条路外的破车载著我,说要送我回去,但我们两个却都不知道要回去哪裡……
挖卖送哩登去看白天。
阿昂监持我得回到那白天的世界,回到那用书卷气和文质彬彬的大白天。我问他跟上头翻盘后的打算,他摇头说走一步算一步,我劝他回去找他弟弟,而这次他没有在说出推託之词,但人却也沉默不语……
「刚讲哩各哩回去做兄弟?」我不安的问。
「哈,那有可能?挖啊…今马想卖想机哩…挖玛想卖拚势看卖嘎己刚有别ㄟ路ㄟ通行。嘎有面子看挖迪尬一七仔……马配ㄟ上哩。」
「谁讲哩今马配没上挖?」我气的讲,但阿昂边开车,手伸来拍拍我的肩膀直接了当的说:「挖自己。」听到这句我没办法在说什么。
最后我俩人还是开到了我那小公寓,我下车,才走没几步就转头看他。
「上来吗?」我对他问,但阿昂却对我摇头,回我:「后礼拜吧……」
「挖等哩喔……」我看著他,他对我点头,摇上车窗,开著车离去。我一直看看到那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然后眼泪就滑下来了,我用手擦了擦眼,我想现在阿昂一定也泪流满面,因为当我说出那句等他前,他的眼眶早就泛泪。
人常说七逃人的运命是一场博弈。
而回头的少年仔又有多少可以像我所看见的人啊那么幸运?
这过两年后我回到校园,研究助理身上有刺青惹人非议,知道了志愿役的番薯在军中当上班长、螺赖巴在为要收山的老闆问他要不要买下他的车场苦恼、达宽在搬家公司这次终于不是假身份而是真的员工、还在堂口混兄弟的阿桃听说外表不错被人找去演黑道电影有一两句台词的小配角,开始接了一些跑龙套的临演,等著在过几个月就要假释出狱他那大哥打锣仔,继续当大哥的小弟。
阿袁一样读著夜校教阿讚读书打工,牛肉麵店的蔡丰老闆与阿讚之间的关係也只有少数人才了,也许这对单纯的阿讚来说是幸福之事。而还俊昭人情,使了点小记替他跟黑脸推了一把,这人越做越大,哪天真的爬到他那富伯的位子也不是没可能。
阿山走了,我有次跟茶姨还有阿山剩下的母亲一起去拜他。而茶姨现在除了卖茶和槟榔外,跟阿山的母亲住在一起,等于阿山妈妈认了她这个媳妇。而跟家人离婚把我跟阿昂推出危险的峰哥,依旧下落不明。
南哥还在道上,但我想他如果哪天碰巧遇上我,大概会想把我给剁了。我那同母异父的姐解许甜依旧在八大行业,我姐的父亲跟我父亲不同,是大爷清点的子弟兵,而也是因为这种形式婚姻,我想最后才会变成与我父亲私通收场。被我们胡搞的那栋大爷的高级公寓,还是往常一样吸引政商名流。好像我持枪闯入的事件没有过一样……
我完成了论文,但却没报告成功。
因为在将完整的稿件给了李教授后,李教授就私通把我的研究成果独自佔有。后来在打听下才知道原来,李教授剽窃许多研究生、研究助教的论文与期刊作品当作自己的发表,动用他在学界的人脉关係。而我的论文刚好是他缺乏的一角,为了完成他台湾社会学菁英地位的一个小拼图。
但很可惜即使如此,这份论文依旧没有成功在世上。
某天我来到学校,发现众人围在研究室外头,我走过去瞧,发现研究室裡头像是有著七级大地震一般,被人翻箱倒柜甚至将电脑纸本全都给砸烂撕烂,我写论文的笔电和随身硬碟也无倖免,虽说不知是否碰巧?几天后新闻上面就出现李教授因为车祸伤重不治的新闻。而教授偷走的我的那篇论文也不翼而飞,甚至没有出现在任何期刊与研讨会上。
虽说我当时思绪混乱下,杂乱无章的对那大爷唸出我写下的研究内容大概。之后我这两年平稳了情绪思索了一下,决定以通俗的写作模式,以论文的最低学术门槛,去对我的少年仔与社会阶级複製这议题论文作出一般人也可以轻易了解的诠释。但如果这篇文章出去了会怎么样呢?
是否可以给台湾社会另一种看待少年仔与兄弟的不同模子和眼色?
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教授车祸后,我也立刻被学校系上给开除,毕竟过去大家是看在教授面子上才对我睁一眼闭一眼,现在这靠山倒了也没必要给我好脸色。我没工作好几个礼拜,主要是我也没有真的很认真的去找,而比起找工作…我更想找到……他。
这天我独自买了些水果去拜灵骨塔的阿山,因为太久没消息,所以我把峰哥的位子也准备好,呵,那人看到也许会骂我咒他大哥,但是反正迟早会用到,先买位置也没啥不妥。
阿昂最后怎么了,我不清楚,也许某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到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我有点期待,也有可能再也就这样见不了活在那段日子裡,但我喜欢那段日子裡的他。很多人觉得他死了,因为阿昂就是一个不适合却又得走在夜裡的人,甚至连向来对我没啥好感的黑脸就叫我看开一点,也许是他也曾经差点失去一个自己最掏心的兄弟,懂这种心情。
我带著不管阿昂是死是活的心情拜著骨灰罈……